钢笔卡在地图的纸缝里,微微颤动。沈墨白盯着那支断墨的笔,没有伸手去扶。陈宇已经站到了门口,外套扣到最上面一颗,信号弹在内袋里压出一个硬角。林悦站在床边,匕首插回袖袋的动作比昨日快了半拍。
沈墨白终于抬手,将笔拔出,轻轻拧下笔帽,倒出最后一滴残墨,滴在变电所的标记上。墨点扩散,像一滴凝固的血。他把空笔收进内袋,换了一支新笔,又从桌角撕下一张纸条,写下两个字:“守店。”压在煤油灯底座下。
他走到林悦面前,没说话,只是将那支断墨的钢笔塞进她枕下。她的手指动了一下,但并未抬眼。 他知道她懂。
门开了一条缝,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来。两人侧身而出,门在身后合拢,门栓自动落下。
雪已经下了两个时辰,脚踩上去,发出极轻的“咯吱”声。他们贴着屋檐走,深色棉衣吸了雪水,变得沉重。脸上抹了炭灰,呼出的气在眉毛上结了一层霜。风从西山方向吹来,带着铁锈和焦煤的味道。
主街横在前方,三盏路灯在雪幕中晕出昏黄的光圈。巡逻队每隔十五分钟经过一次,脚步声被雪吸去大半,但热感仪会捕捉到体温。陈宇从战术包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捏碎,撒在雪地上。一股无色气体升腾,与冷空气反应,形成短暂的低温雾障。
“三分钟后起风。”沈墨白低声说。
陈宇点头,蹲在墙根,手指在雪地上划出一条线,标出巡逻路线。他们等了两分四十七秒,风突然转向,卷起雪片,打在路灯上发出沙沙声。沈墨白抬手,三指并拢,向前一挥。
两人贴墙疾行,每三步停一次,耳朵紧贴墙面,听内部是否有震动。旧矿道围墙就在前方五十步,铁网在雪中泛着暗光。探照灯每隔二十秒扫过一次,光束落点固定。
走到墙根时,沈墨白突然抬手,陈宇立刻止步。他蹲下,手指拨开积雪,露出一段电线。外皮破裂,铜芯裸露,断口不齐,像是被硬物刮断。他顺着线路往雪下摸,发现它从墙内穿出,接入一根废弃的电杆,再绕向矿区深处。
这不是正规线路。
沈墨白掏出随身温度计,贴在雪面。读数缓慢上升,最终停在零下二点三度——比周边高出近四度。他伏地倾听,雪层下传来极细微的嗡鸣,频率稳定,像是变压器在运行。
陈宇用钳子剪开铁丝网,动作极轻,只开一人宽的口子。他们钻入后,迅速将铁丝复位。矿道入口被混凝土封死,但侧面有一条排水沟,盖板松动。沈墨白掀开一角,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机油和化学药剂的气味。
他取出一张薄纸,撕成小片,撒在沟口。纸片被气流托起,飘向西北方向。风道通畅,说明内部有强制通风系统。
“不是废弃设施。”陈宇低声道。
沈墨白点头。他沿着沟边前行,雪地忽然出现一道浅痕,像是重物拖过。他蹲下,拨开表层雪,露出半枚车辙印。胎纹宽,沟槽深,内嵌细小金属颗粒,像是防滑钉残留。这种轮胎不适合普通运输,只可能用于陡坡重载。
他们继续向前,靠近矿道出口的雪坡。沈墨白突然抬手,陈宇立刻伏地。远处传来引擎声,低沉,断续,像是卡车在低速爬坡。光束从山腰扫过,照亮一片松林边缘的空地。
一辆军用卡车正从林中驶出,车斗盖着帆布,轮廓不规则。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深痕,与他们发现的车辙完全吻合。车行至坡顶,短暂熄火,排气管喷出一团白雾,随即重新启动,消失在风雪中。
沈墨白记下车牌尾号,是伪满洲国军工编号。他取出铅笔,在掌心画下轮胎纹路。陈宇则盯着排气管喷出的雾气——颜色偏黄,说明燃油不纯,可能是临时调配的混合油料,只用于短途运输。
“他们不想让车跑太远。”陈宇说。
“所以工厂就在附近。”沈墨白低声回应,“西山工房是掩护,真正的提纯点藏在矿道下方。”
他们原路返回,但刚绕过围墙,风向突变,雪势加剧。能见度骤降,十步之外已看不清人影。陈宇掏出信号弹,没有点燃,而是用刀尖划开外壳,取出内部燃烧剂,混入化学药粉,重新封装。他划燃火柴,投入其中。火焰燃起,但温度极低,呈暗蓝色,只照亮脚下三尺雪地。
“标记路径。”他说。
沈墨白点头。他闭眼三秒,回忆来时的路线,风向、雪堆位置、墙角断裂处的形状。他睁开眼,指向东南方向:“走那边。”
雪越下越大,信号弹的蓝火在风中摇曳,像一簇将熄的鬼火。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陈宇的腿伤愈发严重,每迈出一步,膝盖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钝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身体微微摇晃,沈墨白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他,两人不得不紧紧靠在一起。
走到镇边,沈墨白突然停下。他盯着地面,雪已被风吹成波纹状,但在一处凹陷中,有一小块区域的雪面微微下陷,像是不久前有人站立过。他蹲下,手指探入雪下,触到一块金属片——是耳机接头的残片,与昨夜在床脚发现的型号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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