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永寂泥沼”的瞬间,感官被彻底改写。
混沌的低语、能量的扰动、乃至最基本的光与影的感知,都如同被投入了粘稠的、无声的胶水,迅速 衰减、迟滞、最终沉寂。这里并非真空,而是充满了某种性质奇特的、介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 “惰性介质” 。它不透明,不反光,只是沉默地吸收和消弭着一切进入其范围的能量与信息。探测艇的外部灯光如同被吞噬,只能照亮艇身前极短的距离,便被无尽的黑暗与粘稠吞没。
推进器发出沉闷的、吃力的嗡鸣,速度骤降,仿佛在凝固的沥青中挣扎前行。能量消耗急剧上升,更糟糕的是,导航和外部传感器几乎完全失效,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沌的噪音和不断警告的信号丢失。苏瑾只能依靠惯性、粗略的方向感,以及探测艇内部有限的惯性导航系统,勉强维持着向泥沼深处移动的意图,试图甩开追兵。
身后的追兵——那些混合体采集者的同伙——显然对这“永寂泥沼”也心存忌惮。苏瑾通过仅存的、极度衰减的后方感知,察觉到那几股追击的能量特征在泥沼边缘骤然减速、徘徊,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部交流。最终,它们没有贸然闯入,而是在边缘地带分散开来,如同耐心的猎手,封锁了几个可能的出口方向,并持续发射着微弱的、带有标记性质的探测脉冲,试图锁定苏瑾在泥沼中的大致轨迹。
暂时摆脱了直接追击,但被困在了这片更加诡异、未知的绝地之中。
苏瑾将探测艇的速度降至维持悬浮的最低限度,以节省能量。艇舱内只有仪表盘和生命维持系统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照着她凝重的脸庞。星辰纹章在她眉心隐隐发烫,并非因为能量激荡,而是因为周围环境对“秩序”与“存在”本身的 “消融感” 引发了本能的抵抗。
这里并非纯粹的“混乱”,而是一种更加可怕的 “惰性的、趋向于绝对静止的‘无’”。它像宇宙的疲惫,像所有运动与变化终极的坟墓。星穹之力在这里运转滞涩,如同在重水中挥舞手臂。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相对稳定、可以重新获取外界信息、规划下一步的“气泡”或“硬地”。
她开始尝试用最原始的方式“感知”周围。关闭大多数电子设备,仅凭自身被星穹之力强化的意识,去“触摸”这片泥沼。反馈回来的感觉极其模糊且令人不适:粘稠、冰冷、带着一种仿佛能渗透灵魂的 “遗忘” 与 “终结” 意味。没有生命迹象,没有活跃的能量流,只有无边无际的、缓慢蠕动的“死寂”。
就在她几乎要感到绝望时,意识深处,那源自“负熵奇点”的短暂接触而留下的、极其隐晦的 “秩序印记”,似乎被这片极端的“惰性无序”环境反向 “激活” 了一丝。
非常微弱,如同一根被冻僵的神经末梢,接收到了一丝来自极远处的、同频的 “冰冷震颤”。
方向……在泥沼的更深处,斜下方。
那是什么?另一处“秩序本源”的残留?还是某种与“负熵奇点”同源、但性质可能不同的东西?
没有其他选择。任何异常的“秩序”反应,在这片绝对的“惰性无序”中,都可能是灯塔,也可能是陷阱。苏瑾调整探测艇姿态,朝着那丝冰冷震颤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潜去。
航行变得异常艰难。惰性介质的阻力超乎想象,探测艇如同在密度极高的液体中爬行。能量储备持续下降。那丝“秩序震颤”的感应也时断时续,微弱得几乎像是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探测艇的深度计(基于压力与介质密度估算)显示他们已经深入泥沼相当距离。突然,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片 “相对稀薄” 的区域。惰性介质的密度降低,能见度(如果那算是能见度的话)略微提升。探测艇的传感器挣扎着恢复了部分功能,传回一片模糊的、扭曲的图像。
苏瑾屏住呼吸。
那是一片…… “沉积层”。
无数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早已失去一切能量活性与信息特征的 残骸,静静地悬浮或半埋在惰性介质中。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是战舰的龙骨,有的像是某种庞大生物的骨骼,有的则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碎片。所有残骸都呈现出一种统一的、被时光和这片泥沼彻底“消化”后的 “灰败” 色泽,表面光滑(被缓慢侵蚀所致),没有任何标识或能量残留。
这里像是混沌之海的一个 “终极沉淀池”,所有在漫长岁月中失去了一切“活性”和“特殊性”的造物残骸,最终都会沉降到这里,被惰性介质包裹,归于永恒的寂静。
而那丝指引她前来的“秩序震颤”,其源头,就位于这片无边无际的灰败残骸沉积层的深处。
苏瑾驾驶探测艇,如同幽灵般在这些巨大的、沉默的“尸体”之间穿行。场景宏伟而悲凉,充满了文明与存在最终归宿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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