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道人仰头望着穹顶那座奔涌的巨大阵图，眼底倒映着血色的光辉，语气沉得像铁。
“动静太大了，那个存在……很快就会嗅到味道。”
他转头看向元初。
“这是你离开血海前，最后的机会。”
元初点点头，既然交易达成，阵图到手，再留无益。他正欲转身离去，身后却传来了多宝的声音。
“等等。”
元初脚步一顿。
只见多宝道人翻手间，掌心多了一块石头。
那玩意儿看起来普通到了极点，灰扑扑的，就像是凡俗河边随手捡来的鹅卵石，甚至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垢。
唯一的不同，是石头表面刻着一道极浅的剑痕。
看似随意的一划，却让元初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剑痕里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但仅仅是目光触及，就感觉眼球仿佛被针尖狠狠刺了一下，连识海中的神魂都产生了一瞬的刺痛。
“这是师尊当年留给我的最后信物。”多宝道人摩挲着粗糙的石面，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艰涩，“老头子说过，除非截教到了要灭种的时候，否则，这块破石头绝不能拿出来。”
元初盯着那道剑痕，没说话。
太熟悉了。
那种宁折不弯、要捅破这虚伪天道的锋芒，除了那位，洪荒再无第二人。
多宝不再废话，指尖猛地逼出一滴殷红的本命精血，啪嗒一声，滴落在石块之上。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鲜血瞬间被那道剑痕“吞”了进去。
原本死寂的刻痕，陡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绽放出如水的青色光华。
这光不刺眼，反而温润如玉，在神殿中央迅速交织、勾勒。
几息之后，一道模糊的人形虚影显化而出。
一身简单的青色道袍，身形并不高大，面容笼在迷雾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仿佛隔着亿万年的光阴长河看了过来。
那眼神里没有杀气，只有看透世情的疲惫，和一丝……悲悯。
他太虚弱了，身影摇曳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散去。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原本躁动的血海神殿瞬间死寂，仿佛连大道法则都在向这位曾经的圣人低头致意。
上清灵宝天尊，通天教主！
虚影并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多宝，目光直接越过空间，钉在了元初身上。
一道苍老却依然透着金石之音的声音，直接在元初的心底炸响。
“执心者，你选了一条死路。”
“所谓的‘归一’，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陷阱。”
元初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通天教主的虚影没有停顿，语速极快，仿佛在争分夺秒：
“你在对弈的那个‘虚无之主’，不是你想的那种敌人。不要试图去寻找‘他’是谁。”
“因为它根本就不是‘谁’。”
“它是一种‘病’。是大道得了绝症。”
这个比喻太过惊悚，元初眉头紧锁。
“它是自混沌初开以来，所有破灭、终结、绝望、死寂概念的集合体。它没有实体，无孔不入。它的目的不是统治，而是让一切……归零。”
“我曾试图斩断它与洪荒的联系。”通天教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但我那一剑，砍偏了。它侵蚀得比我想象的更深。”
“既然斩不断，我只能换个法子，给后来人铺路。”
虚影微微抬手，指尖虚点四方。
“当年封神一战，世人都以为我的诛仙四剑是被抢走的，是被打崩的。”
“呵，笑话。”
“那是我故意将四剑的本源抽出，分别钉死在了洪荒世界的四极之地！”
“东极建木之下，西极须弥山底，南极不死火山口，北极归墟之眼。”
“这四剑，就是我为你‘归一’之路留下的四根钉子。只有拔出它们，你才能重塑地火水风，把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重新洗牌！”
元初的心脏剧烈跳动，这才是真正的洪荒秘辛！
这盘棋，通天教主竟然在封神时期就开始下了？
“最后，警惕那些老家伙。”通天教主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寒意，“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道心早就裂了。为了补全自己，为了活过这次大清洗，他们不介意拥抱虚无。”
“别信所谓的立场。在生死面前，圣人比凡人更怕死。”
话音落下。
虚影缓缓转过头，那双洞察万古的眼眸，终于落在了多宝道人身上。
那一刻，属于圣人的威严散去，只剩下一抹属于师长的温情与歉疚。
“痴儿。”
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
多宝道人那宛如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一颤，双膝一软，对着那道即将消散的虚影重重磕了下去，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
“师尊！！”
这一声呼唤，压抑了太多的委屈与思念。
“保住火种，但别忘了怎么拔剑。”
通天教主最后的声音在神殿内回荡，带着一丝洒脱。
“真正的生机，永远是在刀尖上搏出来的。”
风起，影散。
那道承载着截教最后脊梁的身影，彻底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神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多宝道人粗重的呼吸声。
元初站在原地，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量。
三界的局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正邪之战，而是一场针对“世界绝症”的手术，而那些本该是主刀医生的圣人，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帮凶。
良久。
多宝道人缓缓从地上站起。他没有擦拭眼角的湿润，也没有去看元初，而是背过身，重新望向那座运转的阵法。
这一刻，他原本有些颓丧的气势一扫而空。
既然师尊的局还在，那他就得把这个家看好。
“这局豪赌，我也押注了。”
多宝道人猛地一挥袖袍，一道血色狂风卷起，硬生生在神殿坚固的壁垒上撕开一条直通外界的通道。
他背对着元初，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冷硬，却多了一份决绝：
“滚吧。别死在半路上。”
元初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的背影，没有说任何废话。
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流光冲入通道，瞬间消失在血海的尽头。
既然路已经铺好，那就杀出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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