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学校的信和交给陈志远的报告摘要,如同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接下来几天里,没有激起任何肉眼可见的涟漪。晚秀坊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如绷紧弓弦的等待中煎熬度过。林建民从文化馆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张馆长虽尽力周旋,但市里筹备小组对考察路线把控极严,增加“临时参观点”的提议被以“行程紧凑、需突出重点”为由委婉回绝。晚秀坊似乎真的被那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抹去了在“官方视野”中的存在。
王秀英的竹石小品已近完成,寥寥数笔,风骨尽显。她绣得越发慢,有时一整天只添几针,仿佛在以此对抗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效率”与“规划”。林晚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更广泛的田野访谈上,她去拜访了县城里另外两家规模稍大、也被列入“协会重点扶持”名单的绣坊。坊主的态度客气而谨慎,言谈间对协会的未来既怀有模糊的期待(“或许能多些订单”),又流露出隐隐的不安(“规矩多了,不知是好是坏”),提到晚秀坊时,则大多含糊其辞,或真心称赞王秀英手艺了得,但无人敢对“名单”之事置喙。林晚清晰地感觉到,胡美凤所倡导的“秩序”,已经开始像无形的蛛网,在这些从业者心中织下顺从与顾虑。
就在省调研组预定抵达青河县的前一天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晚秀坊的门。
来的是县广播站的副站长,姓孙,一个五十来岁、面容和善的男子。他与林建民算是点头之交,此番突然造访,让林家人都有些意外。
孙站长没有过多寒暄,坐下后便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公事公办和些许神秘的表情。“林师傅,王老师,有件事,得请你们帮个忙,也算是支持咱们县里的宣传工作。”
他递过来的,是一份县广播站拟定的、关于“迎接省工艺美术调研组”的专题报道策划草案。其中提到,为展现青河刺绣的深厚底蕴与传承活力,计划在调研组考察期间,同步录制一个“老手艺新故事”的系列广播短节目,采访几位有代表性的传承人。
“我们选定的采访对象里,就有王秀英老师。”孙站长指着草案上的一行字,“当然,最后能不能播,怎么播,还得看领导审定和调研的总体情况。但采访可以先做起来,这也是留存资料嘛。”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广播站采访?在调研组到来的同时?这难道是张馆长暗中努力的结果?还是……另有用意?
林建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谨慎地问:“孙站长,这采访……是咱们县里定的,还是……”
孙站长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复杂:“县里定的方向,具体人选嘛……也是综合考量。王老师手艺好,有成绩,有故事,当然值得采访。不过,”他压低了声音,“我也是昨天才接到通知,把这个采访加入计划的。通知是市里筹备小组办公室下来的,说是……‘丰富宣传角度,展现行业多样性’。”
市里筹备小组!胡美凤掌控的那个小组!
林晚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援手,这很可能是一个更精巧的“安排”。将晚秀坊纳入广播采访,看似给了露脸的机会,实则是将其限定在“宣传报道”的框架内,成为一个被讲述、被定义的“故事角色”,而非考察组需要实地评估、可能影响资源分配的“生产单元”。这甚至比彻底排除更加高明——既展现了协会的“包容性”,又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将晚秀坊隔绝在实质性的考察与机遇之外。
王秀英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缓缓开口:“孙站长,这采访,要说些什么?”
“主要是谈谈您的学艺经历,创作心得,对青河刺绣的感情,还有……对协会成立后行业发展的期待。”孙站长照着草案念道,语气尽量自然。
对协会的期待?这无疑是一个预设的、要求表态的环节。
堂屋里气氛微妙。孙站长似乎也感到些许尴尬,补充道:“王老师,这就是个普通的宣传采访,您放轻松,照实说就行。广播的影响力也不小,能让更多人知道晚秀坊,也是好事。”
是好事吗?林晚心中冷笑。在调研组眼皮底下,用广播喇叭讲述一个被精心剪辑过的、符合“主旋律”的“匠人故事”,而真正的作坊和作品却被挡在考察路线之外?这无异于一场精心策划的“声音隔离”。
然而,断然拒绝采访,不仅会得罪孙站长和广播站,更可能被扣上“不配合宣传”、“不顾大局”的帽子,给胡美凤提供新的攻击借口。
王秀英与林建民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林晚。林晚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示意:接受,但要有策略。
“感谢孙站长和广播站给我们这个机会。”王秀英语气平静,“采访我们可以配合。不过,我这个人嘴笨,大道理不会讲。要问手艺,问绣活,问我怎么跟丝线绸缎打交道,我能说几句。别的,恐怕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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