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从未真正平静过。
在归墟行者化为历史尘埃、司铎带着他那装满禁忌知识的皮箱离开后的第十七天,阿火开始梦见石头。
不是普通的梦。每个夜晚,当他闭上眼,沉入睡眠的浅滩,那截从祠堂地底升起的息壤石就会出现在他意识的边界。它悬浮在虚无中,乳白色的光从蜂窝状的孔洞里流淌出来,像凝固的星河。石头不会说话,但阿火能“听”到一种低语——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灵性的震颤,带着古老岩层摩擦的韵律,以及更深处的、某种近乎悲悯的叹息。
第一夜,他以为只是大战后的幻觉。第二夜,低语变得更清晰,他开始在梦中看见画面:灰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大地,无数人影在雾气中行走,他们手捧陶罐,罐中盛放着发光的土壤。第三夜,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影——那是墨衡,但又不是。这个墨衡更年轻,穿着麻布长袍,头发用骨簪束起,正将一捧息壤按进龟裂的地面。
息壤接触大地的瞬间,生根、蔓延,化作一道堤坝,拦住了汹涌的洪水。
梦在这里中断。
阿火醒来时,掌心全是汗。窗外天色还是暗的,守光队换岗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他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那三块彻底碎裂的青石板残片。残片冰凉,边缘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哑光的青灰色。他把残片握在掌心,试图从中感受到什么,但除了石头本身的冷硬,什么都没有。
“又在想那石头的事?”同屋的年轻守光队员大牛翻了个身,含糊地问。
阿火没回答,只是把残片重新塞回枕下。他披上外衣,走出屋子,朝祠堂走去。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镇子。守护光晕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朦胧,青金色的纹路缓慢流转,像巨兽沉睡时的呼吸。秽气在光晕外翻涌,但今日似乎格外“平静”——不是真的平静,是那种捕食者伏低身体、等待时机的伪饰。
祠堂的门虚掩着。阿火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和新鲜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息壤石依旧悬浮在原处,乳白色的光芒柔和而稳定。李老正跪在石前,手里捧着一卷新誊抄的族谱——自那日血濡锁显现后,他开始重新整理李家散佚的记载。
“阿火来了。”李老没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又没睡好?”
“嗯。”阿火走到石头旁,仰头看着它,“它……有变化吗?”
李老摇头:“和昨天一样。司铎留下的监测符阵也没反应。”他指了指石头周围——地面上用银粉画着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图形边缘镶嵌着几颗细小的、不断明灭的晶体。这是司铎临行前布置的“非侵入式观测阵列”,据他说能监控息壤石的能量波动和空间坐标稳定性。
但阿火总觉得,这石头在“看”他。
不是用眼睛。石头没有五官,那些孔洞只是自然地凹陷。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一种注视,沉静、古老,带着岩石般的耐心。
“我梦到它了。”阿火突然说。
李老的手顿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盯着阿火:“梦到什么?”
“梦到……有人用它治水。”阿火描述着梦里的画面,“很多人,捧着发光的土。还有一个像墨先生的人。”
李老的脸色变了。他放下族谱,站起身,走到阿火面前,压低声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天前。”
“每晚都梦到?”
“嗯。”
李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走到祠堂角落,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书册。书册的封皮是某种鞣制过的兽皮,边缘已经磨损,正中用朱砂画着一个简易的图案:一颗心,心里插着钥匙——和竹简上李实留下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我李家代代相传的《镇守录》。”李老的声音更低了,“不是原本,是抄本。原本……三百年前那场地动后就找不到了。”他翻开书册,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楷,记录着李家历代主事人的见闻和告诫。他快速翻到某一页,指给阿火看。
那一页的标题是:“石语”。
“先祖李实有言:息壤非死物,乃地脉之精魄所凝。得之者,可通地言,可视古影。然石语侵神,久闻则魂化土,魄成石,永坠地渊,不得轮回。”
下面的小字注解:“吾曾闻石语三夜,见大禹分九州、铸九鼎之影。第四夜,语声渐厉,如万魂哭嚎。遂以心头血画‘锁心符’,断其侵染。后戒子孙:非大灾大劫,不可近石,不可听语。”
阿火盯着那行字,脊背一阵发凉。
“石语侵神……魂化土,魄成石……”他喃喃重复,“所以我现在……”
“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说明侵染还不深。”李老合上书册,神情严肃,“但不能再继续了。今晚开始,你搬去镇子最西头住,离祠堂越远越好。我会在祠堂外再布一层净符,看能不能隔绝石语。”
“可是——”阿火想说,那石头选中他可能是有原因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原因?什么原因?因为他不是李家人却触动了血濡锁?因为他身上有墨衡留下的石板残片?还是因为……他就是下一个被选中的“镇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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