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唐静准时来到伊莎贝尔的工作室。那是一条安静的小街，碎石路面，工作室在一栋老建筑的二楼，窗户对着一个种着梧桐树的内院。推开门，一股旧呢料、蜂蜡和咖啡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但整齐得惊人。墙上挂满了剪刀、尺子、线轴，工作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一台老式的蒸汽烫台在角落嗡嗡作响。
“衣服给我。”伊莎贝尔伸出手。
唐静小心地递上橄榄绿大衣。伊莎贝尔将它平铺在工作台的羊毛毡上，打开蒸汽开关，让烫头悬在面料上方十厘米处，用蒸汽慢慢熏。她的手很稳，动作舒缓，像在对待一件古董。蒸汽弥漫开来，带着真丝受热后特有的微腥。折痕在蒸汽中一点点舒展，消失。二十分钟后，大衣恢复平整，光泽如初。
“好了。记住，这种面料，只能用蒸汽，不能压。温度不能超过一百度，否则羊毛会发硬，真丝会失光。”伊莎贝尔关掉机器，用一把鬃毛刷轻轻刷过表面，理顺纤维。
“太感谢您了。”唐静由衷地说。
伊莎贝尔倒了杯咖啡，递给唐静。“坐。跟我说说你们的品牌。为什么来巴黎？”
唐静接过咖啡，在旁边的旧沙发上坐下。从苏州的桑园讲到滨城的“温玉坊”，从东京银座的分水岭对决，讲到陈师傅调试面料的固执。伊莎贝尔安静地听着，偶尔喝一口咖啡。
“所以，你们不是来巴黎追流行，是来展示一种……不同的奢侈？”她总结。
“是。我们认为，奢侈不是LOGO，不是价格，是时间和心意。一件衣服，从种桑养蚕到穿在身上，中间是无数人的劳作和等待。这个价值，我们希望被看见。”唐静说。
伊莎贝尔沉默了一会儿。“巴黎不缺少奢侈。但有时候，缺少一点……诚实。”她站起身，从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开。里面是黑白的旧照片，年轻的伊莎贝尔在香奈儿工坊里，和一群女工围坐，手工缝制一件斜纹软呢外套。
“这是三十年前。那时候，我们做衣服，也讲究时间和心意。一件高级定制，工时以百小时计。但现在……”她摇头，“快时尚改变了游戏规则。巴黎的奢侈，有时候也只剩下外壳。你们来，也许能提醒一些人，衣服的本源是什么。”
她合上相册，看向唐静：“三月五日的秀，我会去看。如果你们需要后台的帮手，我可以推荐我的两个学徒，她们熟悉这里的流程，能帮你们应付混乱。免费的，算是我对好面料的敬意。”
唐静眼眶一热。“杜兰德女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也别说。好好准备你们的秀。巴黎很挑剔，但也会奖励真正的诚意。”伊莎贝尔微笑，眼角有细密的鱼尾纹，“现在，去忙吧。我也要有客人了。”
离开工作室，巴黎的午后阳光正好。唐静抱着那件恢复如新的橄榄绿大衣，脚步轻快了许多。清关公司来电话，说文件问题解决了，货可以正常入库。周启明的朋友也发来了临时工作室的地址和钥匙。最紧迫的两个问题，一天之内，竟然都解决了。
回到加列拉宫仓库，管理员老头看见她，表情有点惊讶：“你的货，可以放进去了。香奈儿那边腾出了一小块位置，在C区，角落，但总比过道好。”
“谢谢您。”唐静微笑。
“不用谢我。是伊莎贝尔打了电话。”老头嘀咕，“她可是个难搞的女人，但说话管用。”
唐静把大衣和其他样衣搬进C区的角落，虽然拥挤，但至少安全。然后她去了临时工作室——一间三十平米的小公寓，老式木地板，大窗户，有简单的桌椅和衣架。足够他们未来一个半月在这里调整样衣，培训后台助手。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林卫东：“仓库和工作室都解决了。还遇到一位巴黎的老师傅帮忙。一切在好转。”
林卫东很快回复：“好。陈师傅那边，面料问题也突破了。明天开始大货生产。巴黎，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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