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我上次来打扫时,一模一样。
竹门紧锁,上面挂着一把冰冷的铜锁。院墙内的翠竹,被积雪压弯了腰,静静地,垂着头,像是也在为什么而默哀。
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没有红灯笼,没有喜字,没有任何一丝一毫,与“喜事”有关的迹象。
空寂得,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坟墓。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那点微弱的希望,突然之间,又壮大了起来。
“是误传……一定是误传!”
我抓住门栏,指甲深深地陷进冰冷的木头里,对着这空无一人的院子,疯了一样地喃喃自语。
“他不会骗我的……他一定不会骗我的!”
“你看,他的竹苑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他若真要成亲,这里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他那么喜欢这里,这里才是他的家啊!”
我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质问这苍天。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那般脆弱,那般可笑。
我拒绝相信镇上听到的一切。
我只信我眼前看到的。
这里,没有喜庆,只有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的清冷。
这,就是我最后的证据!这就是我最后的堡舍!
对!他一定是被困住了!京城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一定还在等我,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这个念头,像一道回光返照般的光,瞬间照亮了我那片灰败的心。
在极度的恐慌和绝望的边缘,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救命的法宝。
我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银哨。
这是他走之前留给我的。
他说,若有急事,吹响它,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想办法赶来。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也是最直接的联系。
我将冰冷的银哨凑到唇边,金属的寒意,刺得我的嘴唇生疼。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鼓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凛冽的寒气。
然后,猛地吹响了它。
“啾——”
一声尖利而悠长的哨音,划破了南屏山的死寂。
那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清越,而是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凄厉,带着一种泣血般的绝望。
它在空寂的山谷间,反复地回荡,冲上云霄,钻入林海。
像是在追问。
像是在哭诉。
像是在做最后的,最卑微的……乞求。
苏世安,你听见了吗?
是我,凌微。
我在这里。
你若还有一丝一毫的心,你若还记得当初的誓言,你就回答我!
哪怕……哪怕只是派一只信鸽来,告诉我那一切都是假的!
我吹完了那一声,整个人都虚脱了,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的耳朵,竖着,用尽全部心神,去捕捉着这天地间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我等着。
等着林间传来他急切的脚步声。
等着远处天空出现一个熟悉的黑点。
等着……任何形式的回应。
然而,什么都没有。
回应我的,只有山谷空洞的回音。
那回音,将我刚刚那声凄厉的哨音,一遍又一遍地,嘲弄般地,送回到我的耳边。
“啾——呜——”
“啾——呜——”
仿佛在说:傻子,别喊了,没人会理你。
风,吹过竹林,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暮色,开始一点一点地,从山的那头,漫了过来。
那昏黄而阴冷的光,将我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好长好长,孤独得,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我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一刻钟。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天,彻底黑了。
月亮升了起来,清冷的月光,洒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上,泛着一层森然的,绝望的白。
竹苑,依旧是那座死寂的竹苑。
山谷,依旧是那片空洞的山谷。
这一次,连一丝一毫的侥幸,都不再存在了。
那根我死死抓住的,名为“希望”的救命稻草,终于,在我眼前,寸寸断裂,然后,被这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彻底吞噬。
他没有来。
他不会来了。
如果说,周文轩的话,是将一把刀子捅进了我的心脏。
那么,山下镇子的那场喧嚣,就是握着刀柄,狠狠地,转了一圈。
而这竹苑前,这死寂的,没有任何回应的等待,则是将这把血淋淋的刀子,从我的身体里,彻底地,残忍地,抽了出去。
血,流干了。
痛,也麻木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洞。
我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着银哨的手。
“铛啷”一声。
那枚曾被我视若珍宝的银哨,掉落在坚硬的雪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微弱的声响。
然后,便再无声息。
就像我那颗,已经死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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