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得,骂不得。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跟这么个活祖宗耗着。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鸡飞狗跳的场面,几乎成了我们清心观的日常。她就像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不是打翻了师姐晾的豆子,就是差点把柴房给点了。
而我,不知不觉就成了她的“善后专业户”。
她闯祸,我收场。她笨手笨脚,我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地指导。
我们俩,成了观里一道奇特的风景。
转折发生在一个午后。
那天,厨房的水缸空了。我正准备去挑,林宝珠却破天荒地拦住了我。
“我来。”她说得斩钉截铁。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她被我看得有点恼,挺了挺那没什么分量的小身板,“你看什么看?不就是两桶水吗?我练了好几天了!”
她抢过扁担,摇摇晃晃地挑起满满两桶水。
那两桶水,对我们来说是寻常,对她而言,却像是两座山。
她咬着牙,脸憋得通红,一步一步,走得比乌龟还慢。
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多久。
一步,两步……她的身体开始晃。
三步,四步……扁担在她肩上开始打滑。
就在第五步,她脚下一崴,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扑去。那两桶水失去了平衡,一左一右,眼看就要脱手,其中一桶正好朝着她的脚砸下去!
“小心!”
我来不及多想,脚下一点,身形如电,瞬间就到了她跟前。
我没去扶她,而是左手一把将她纤细的腰肢揽过,将她整个人带离了危险区域。同时右手凌空探出,使了个“探云手”的巧劲,在那水桶落地的瞬间,稳稳地抄住了桶梁。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林宝珠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我带到了三步开外,而那两桶差点闯下大祸的水,正被我一手一个,稳稳地提在手里,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那两桶水。
那眼神里,有惊恐,有后怕,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东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掂了掂手里的水桶,撇撇嘴:“逞能。”
说完,我提着水就往厨房走,懒得再理她。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个细若蚊足的声音。
“……谢谢。”
我脚步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回头看她,她还愣在原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对我,也是对观里的任何人,说出这两个字。不是赌气,不是敷衍,是认认真真的。
虽然别扭,但很真诚。
我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转身继续走。
但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这大小姐,好像……也不是那么差。
那次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她还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大小姐,我也还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小道姑。但她嘴里的抱怨少了,嘴硬的次数也少了。有时候我吼她,她也只是撇撇嘴,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针锋相对。
甚至,她开始有点……依赖我。
除草的时候,她会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我拔什么,她就拔什么,再也没弄错过葱和草。
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吃得很少,但已经能熟练地用竹筷夹起那块倔强的豆腐了。
处暑过后,南屏山里的秋意,一天比一天浓。
山里的夜晚,凉得像水。
那天晚上,师父讲的《道德经》格外催眠,我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挨到结束,我借着上茅房,溜到了后院透气。
月光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道观。虫鸣声声,显得院子愈发宁静。
我刚找了个台阶坐下,就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
循声望去,月光下,林宝珠正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对着月亮发呆。那背影,看着竟有几分萧索和可怜。
我本来想当没看见,悄悄溜走。
脚都抬起来了,却鬼使神差地,又放了下去。
我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她被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见是我,眼里的警惕才放松下来。
“你也不睡?”她问。
“睡不着,出来数星星。”我随口胡扯。
她没戳穿我,又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幽幽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倾诉,“规矩又多,活又累,吃得跟兔子似的,连个热水澡都得掐着点烧。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苦。”
放以前,我肯定得怼她一句“那你回家去啊”。
可今晚,看着她那张被山风吹得有些憔悴的小脸,我心里那根专门用来怼她的刺,忽然就软了。
“刚来都这样。”我难得心平气和地安慰她,“我是孤儿,师太在道观门口捡到的我,小时候不懂事,天天哭着要吃肉,还把师姐给我做的素包子扔地上踩。后来被师父罚了三天不准吃饭,饿得我把掉在泥里的干馍馍都捡起来吃了。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挑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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