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之入宫觐见,归家时已近午时。心中装着圣人的询问、朝堂的暗涌,眉宇间不免带着几分沉凝。然而,刚踏入府门,这股低气压就被一阵欢快的气氛冲散了。
只见裴秀宁端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盅,步履轻盈地迎上来,眼中闪着细碎的光:“阿爷回来了!快尝尝这个,女儿按阿娘给的方子,用川贝、雪梨并少许冰糖熬的秋梨膏,最是润肺化痰。阿娘说,阿爷在御前回话,劳心费神,需得仔细保养喉咙。”她声音温柔,动作却不容拒绝地将温热的玉盅塞到裴琰之手中。
那梨膏澄澈粘稠,带着淡淡的药香和甜意。裴琰之尚未品尝,小儿子裴承泽又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木制圆盘冲了过来:“阿爷阿爷!看我的‘绩效考核盘’!府里每个人当月的表现,用这个一转就清清楚楚,该赏该罚,一目了然!是阿娘教我的‘可视化管理和即时反馈’!”圆盘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项目和等级,虽然稚嫩,却已初具模型。
连一向沉稳的裴承志也站在稍远处,嘴角含笑,补充道:“母亲常教导我们,学以致用,体察人情。儿子在工部见习,深感母亲那套‘目标分解’与‘流程优化’的思路,于实务中确有奇效。”
三个孩子,围着裴琰之,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核心思想高度统一——我娘/母亲,超厉害!
裴琰之手里捧着温热的梨膏,耳边是儿女们对裴琉璃毫不掩饰的崇拜与依赖,那句“是阿娘说的”、“母亲教导的”如同魔音贯耳。他默默舀了一勺梨膏送入口中,清甜滋润,确实极好。可心里头,却莫名泛起一丝……酸溜溜的泡泡。
他离家不过数月,怎么感觉在这个家里,他快成背景板了?
从前他归家,孩子们虽也恭敬,但多是例行问安,何曾这般热烈地围着他,争先恐后地展示新学的本事,而这一切本事的源头,都指向同一个人——裴琉璃。
他看着小儿子献宝似的摆弄那个“考核盘”,想起自己小时候背不出兵书被阿爷打手板的经历;听着大儿子用那些陌生又精准的词汇谈论公务,感觉自己这个靠军功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将军,在“管理学问”上仿佛是个土老帽;就连女儿这贴心的药膳,根源也是她母亲……
裴琰之面上依旧沉稳,端着父亲的架子,微微颔首:“嗯,秀宁有心了。承泽……此物尚需完善。承志,学以致用是好事。”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站在廊下,笑吟吟看着这一幕的裴琉璃。
她今日穿着一身杏子黄的秋衫,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接收到他的目光,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带着几分了然与……戏谑?
裴琰之忽然觉得,手里这盅甜丝丝的梨膏,有点堵嗓子。
晚间歇下时,外间喧嚣尽去,屋内只余一对红烛静静燃烧。
裴琰之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卷兵书,却半晌没翻动一页。他状似无意地开口:“孩子们……如今与你甚是亲近。”
裴琉璃正对镜梳理着一头青丝,闻言从铜镜里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带着笑意:“他们是好孩子,一点就透。妾身不过是投其所好,因材施教罢了。秀宁心细,便引导她学医理,既能济人,也能养性;承泽好数术机关,便由着他捣鼓,总比闷头死读书强;承志志在仕途,多懂些实务管理,并非坏事。”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
裴琰之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上:“夫人教导有方,为夫……惭愧。”这“惭愧”二字,说得颇有几分真心。他常年在外,对子女的教养,确实缺失良多。
裴琉璃转过身,走到床边坐下,眸中带着狡黠的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郎君这是……心里泛酸了?”
被她一语道破心思,裴琰之耳根微热,面上却绷得更紧,矢口否认:“胡说什么。”只是那眼神,却不自觉地避开了她带着笑意的注视。
裴琉璃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好笑,也不再逗他,正色道:“孩子们敬你爱你,乃是天性。你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是撑起这个家的参天大树。妾身做的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你这棵大树遮风挡雨,我们娘几个,哪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任凭妾身有再多想法,也是空中楼阁。”
她这番话,既点明了他的不可替代,又巧妙地安抚了他那点微妙的“醋意”,还顺带捧了他一把。
裴琰之听着,心中那点酸涩果然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理解的熨帖。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新的香气,低声道:“这个家,辛苦夫人了。”
没有甜言蜜语,但这声“辛苦”,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显分量。
裴琉璃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情与依靠,心中一片安宁。她知道,这点小小的“醋意”,不过是夫妻关系升温中的一点调剂,无伤大雅,反而增添了生活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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