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默默数着,四十三人。
其中至少有十位,在预审意见中表达了明确反对。
“下面,请项目组汇报。”陈院长看向林凡,“林工,请。”
林凡站起身,走向发言席。
脚步很稳。
心跳很快,但他控制着呼吸。
站定,调整麦克风,打开PPT。
第一页出现:养心殿——六百年时光的守护与新生。
“各位专家下午好。我是林凡。”他的声音平静,清晰,“在开始技术汇报前,我想先讲一个小故事。”
会场安静下来。
“去年冬天,在柬国女王宫,我修复一根有裂缝的柚木梁。当地一位老工匠问我:‘林,你修的到底是木头,还是时间?’我当时没回答上来。”
林凡顿了顿: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修的是木头,但守护的是时间——是这根木头承载的九百年记忆,是那些在它下面祈祷过的人们的信仰,是它未来还要继续站立的岁月。”
他切换PPT,养心殿五架梁的特写照片出现:
“今天,我站在这里,面对的是同样的问题。养心殿这根五架梁,裂缝两厘米,内部糟朽。我们修它,修的不仅是木头,是乾隆皇帝曾经仰望过的房梁,是晚清君臣决定国运的地方,是六百年中国历史的见证者。”
“所以,我们的方案,必须对得起这份重量。”
他开始正式汇报。
从病害诊断,到技术原理;从材料试验,到工艺细节;从风险分析,到应急预案。讲得很细,但逻辑清晰。每一个结论,都有数据支撑;每一个选择,都有历史依据。
当讲到碳纤维加固时,台下有人举手。
是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老教授。
“林先生,打断一下。”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你一直在强调碳纤维的轻质高强,但古建筑修复,强度不是唯一指标。传统铁箍虽然重,但它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清代的工匠用铁箍,民国用铁箍,我们上一辈也用铁箍。你现在换成碳纤维,是不是割断了这种传承?”
问题很尖锐。
林凡早有准备:“感谢您的提问。首先,我们并非完全否定铁箍。在次要构件、非关键部位,铁箍仍然是可选方案。但对于五架梁这样的核心承重构件,铁箍有两个问题。”
他调出一张应力分布图:
“第一,应力集中。铁箍硬度远高于木材,在温湿度变化时,二者变形不同步,会在接触点产生巨大应力,加速木材破坏。第二,封闭环境。铁箍完全包裹梁体,内部湿气无法散发,会加剧糟朽。”
“而碳纤维,”他切换到另一张图,“柔性好,能与木材协同变形。我们采用的粘贴方式也留出了呼吸间隙。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1954年养心殿大修档案记载,当时对一根严重开裂的檩条,采用了‘铁箍内衬牛皮,外覆桐油灰’的方法。这其实就是柔性连接的雏形。我们今天的碳纤维加固,是对这个思路的现代化发展,不是割断传承,是延续创新。”
老教授沉默了,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汇报继续。
当讲到环氧树脂渗透加固时,又有人提问。
这次是位中年女性专家,文物局的。
“林先生,环氧树脂是化工产品,会不会对木材中的DNA信息造成破坏?我们现在的检测技术,可以从古木材中提取年代信息、树种信息、甚至气候信息。如果树脂渗透进去,这些未来可能的研究机会,是不是就丧失了?”
这个问题很专业,也很有远见。
林凡点头:“您提的非常重要。为此,我们做了专门试验。”
他调出苏晓的显微照片:
“我们选择的低黏度环氧树脂,固化后主要存在于木材的细胞腔和较大孔隙中,不进入细胞壁。木材的基本结构——纤维素、半纤维素、木质素——都保持完整。也就是说,DNA信息的载体没有受损。”
“而且,”他补充道,“我们会在修复前,对关键部位取样存档。现在取样的技术已经很成熟,取几毫克就能保存所有信息。”
女性专家点点头,没再追问。
汇报进行到一小时,最敏感的问题来了。
提问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传统木作技艺的代表人物。
“林工,”他的称呼带着长辈的意味,“你说的这些新材料新工艺,听起来不错。但我想问一个根本问题:手艺在哪里?”
会场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我们修古建筑,修的不只是‘物’,更是‘技’。”老者缓缓说,“榫卯怎么开,刨子怎么用,斧子怎么劈——这些手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现在用碳纤维布一贴,用树脂一灌,手艺体现在哪里?那些年轻工匠,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学传统技艺了?”
这个问题,触及了本质。
林凡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老师傅,您说得对。手艺,是古建筑修复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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