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暗线浮出水面:以温体仁为首的守旧势力倒台后,残余的财富和关系网并未消散,而是转入地下,通过控制煤矿、工坊等实业,继续积累力量,等待反扑时机。
“他们选择煤矿,不是偶然。”沈渊忽然道,“煤矿是工业的粮食。控制了煤,就控制了炼铁、铁路、蒸汽机——控制了维新的命脉。”
朱由检走到巨幅大明舆图前,手指划过北方的煤产区:“山西、大同、蓟州、开滦……如果永盛矿的手段不是个例,那么这些黑金之地,埋着多少未报的亡魂?”
他转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沈卿,朕要你办一件事。一件会得罪天下所有矿主、工坊主的事。”
“陛下请讲。”
“制定《大明工矿律》。”朱由检一字一句,“明确矿工每日工时、最低工钱、安全标准、死伤抚恤。设立‘工矿巡检司’,直属工部,有权随时稽查任何矿场工坊。违规者,轻则罚没,重则斩首。”
沈渊深吸一口气:“此举若出,天下工矿主必联合抵制。若他们真集体停业……”
“那就朝廷自己开矿!”朱由检斩钉截铁,“格物院有蒸汽抽水机、通风机、轨道矿车,效率比民办土法高数倍。他们不是怕成本涨吗?朕就让天下人看看,用新法开矿,成本更低、产量更高、死人更少!”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技术革新能否颠覆传统利益格局。
“还有,”朱由检补充,“骆养性,你派人暗中保护钱士升。”
沈渊和骆养性都愣住了。
“陛下怀疑钱大人会……”骆养性试探道。
“朕不怀疑他与此案有染。”朱由检望向殿外阴沉的天空,“朕是怕,他查得太深,有人会让他‘意外身亡’。”
七月中,济南府成了风暴中心。
尸坑已清理出二百零七具尸骨,最新的一具死亡不超过三个月。仵作验尸表明,死因多为窒息、重物压砸、一氧化碳中毒——典型的矿工伤亡。
更惊人的是,在尸坑三十丈外,又挖出三个同样规模的大坑。总尸骨数达到六百余具。
消息传开,举国震动。
李岩在临时搭建的验尸棚里,见到了从各地赶来的矿工家属。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捧着一件破棉袄:“军爷……这是我儿三年前穿的,他去了永盛矿,说挣了钱回来盖房……后来矿上说他在井下走丢了,赔了八两银子……”
棉袄的补丁针脚细密,是母亲的手艺。
李岩接过棉袄,发现内襟用血写着几个歪斜的字:“娘,儿喘不过气,井下有鬼。”
“鬼不是真的鬼,”一个年轻矿工在旁边低声说,“是‘窑毒’。矿主为了省钱,不打通风井。下去半个时辰就头晕,久了就醒不过来。管事的说,晕倒的是‘体弱’,抬上来泼瓢水,能醒的继续下井,醒不了的……就说是自己走丢了。”
“为什么不报官?”李岩问。
年轻矿工惨笑:“报官?县太爷的小舅子就是矿上的二掌柜。去年王老五去告状,第二天就掉井里‘摔死’了。尸体抬出来时,脖子上有绳印。”
愤怒在李岩胸中积聚。靖安营的将士们也红了眼——他们大多出身贫寒,父母兄弟中不乏矿工、工匠。
七月底,当钱士升的钦差仪仗抵达济南时,李岩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他命靖安营将士,将六百余具尸骨清洗整理,裹上白布,整齐排列在府衙前的广场上。每具尸骨前插一块木牌,写着已知的姓名,无名氏则写“某年某月死于永盛矿”。
六百具白布覆盖的尸骨,在烈日下沉默陈列。
全城百姓蜂拥而至。一开始是寂静,然后有压抑的哭声,最后汇成滔天的悲愤。
钱士升的轿子被堵在街口。他掀开轿帘,看到那片白色尸海,看到百姓眼中燃烧的火,脸色瞬间苍白。
“钦差大人!”李岩大步走来,甲胄铿锵,“请大人,为这些死不瞑目者,主持公道!”
这不是请求,是挟民意的威逼。
钱士升下轿,脚步虚浮地走向府衙。沿途,百姓自动让开道路,但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像盯着审判的铡刀。
当晚,钱士升在府衙彻夜未眠。桌上摆着三份文书:
一是李岩提供的尸骨名录和矿工证词;
二是永盛矿历年账册的抄本——他安插的人刚刚送来,上面清楚记载着贿赂各地官员的明细,涉及山西、山东、北直隶七府二十一县,金额高达十五万两;
三是京城刚到的密信,来自某位“老朋友”:“钱公,此事若深究,恐燎原之火,焚及江南。当断则断。”
断?怎么断?
若严办永盛矿,必然牵扯出背后庞大的利益网络,那些“老朋友”不会放过他。若敷衍了事,眼前这六百尸骨、门外万千百姓、还有那个铁了心要查到底的李岩……
更深层的恐惧是:这真是温体仁余孽所为,还是说,这根本是整个工矿业的常态?如果维新的代价是揭开这个脓疮,那么疮口之下,会是怎样腐烂的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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