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谢知遥端坐在书案后,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他笔下工整的小楷。
他全神贯注地翻阅着面前的账册,指尖偶尔在复杂的数字间划过,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舒,完全沉浸在了数字的海洋里。
整个书房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
这静谧(对谢知遥而言)的氛围,却被旁边那个坐立不安的大家伙打破了。
凌云像屁股底下长了钉子,在那张对他来说略显小巧的硬木椅子上扭来扭去。
他盯着谢知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憋住,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喂,谢尚书,这都看半天了,到底查出点啥名堂没?军饷……到底能不能拨了?”
谢知遥笔尖一顿,头也没抬,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回应。
凌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又没了下文,忍不住又问:“到底行不行啊?给个准话!”
谢知遥依旧没抬头,只是翻页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丝。
等到凌云第三次,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用他那大嗓门催促:
“我说谢尚书,您这看得也太慢了!前线将士可等不了那么久!到底有没有问题?能不能拨钱?!”
“啪!”
谢知遥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的毛笔重重往砚台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燃着两簇小火苗,显然是被这接连不断的打扰惹怒了。
“凌将军!”
他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怒气,“查账岂是儿戏?如此繁杂的账目,岂是你问一句就能出结果的?你若觉得简单——”
他猛地将桌上那本刚翻完的账册和沾满墨汁的毛笔,往凌云的方向一推,语气冰冷中带着一丝讥诮:
“——你来!”
凌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愣,看着递到眼前的毛笔和账本,那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他眼晕。
他脸上的急躁瞬间变成了讪讪,挠了挠他那刺猬般的短发,干笑两声,又把东西推了回去,语气软了下来:
“嘿嘿……谢尚书说笑了,我……我就是个粗人,舞刀弄枪还行,这玩意儿……”
他指了指账本,“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还得劳烦您,劳烦您!”
谢知遥冷哼一声,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再次埋首于账本之中,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时间在沉默(主要是谢知遥不想理他)和凌云坐立不安的等待中流逝。
窗外天色早已漆黑如墨,书房里只有油灯昏黄的光晕摇曳。
直到夜深,灯芯都烧短了一截,谢知遥才勉强将第一年(也是问题最多的一年)的账目梳理出个大致的轮廓。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眼睛又干又涩。
凌云实在是等得心焦如焚,晚一天,边境就可能多几个饿肚子的士兵。
他看着谢知遥终于停下了笔,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又凑上前,这次语气放低了不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谢尚书,您……您这都查了大半夜了,到底……查出点什么了没?”
谢知遥从账册中抬起头。
油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因为长时间专注用眼,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有些发红,看起来……颇有几分憔悴。
在凌云看来,这模样……怎么有点像……哭过?
(啊呸!他立刻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这冰块脸怎么会哭!肯定是熬夜熬的!)
谢知遥看着凌云那张写满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绝对是错觉)的脸,疲惫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沙哑:
“查账若真如将军所想那般简单,户部何须设置诸多算学博士与书吏?我这看了大半夜,也才勉强厘清一年账目的大致流向。”
他指了指旁边那依旧堆积如山的账本,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凌将军,你若真无事可做,要么出去逛逛,别在此处影响我,我兴许还能快些。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云那双布满老茧、显然更适合握刀而非执笔的手,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你就亲自来试试,帮我分担一些。我只有一双眼睛,看不了这许多。”
凌云看着那堆“天书”,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没敢接话。
谢知遥也懒得再理他,低下头,再次将自己埋进那浩瀚的数字海洋里,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头顶给凌云。
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灯芯燃烧的细微声响。
凌云在原地杵了一会儿,看着谢知遥那单薄而执拗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那堆令人绝望的账本,心里跟猫抓似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原地踱了两步。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蹑手蹑脚地(以他的体型,这动作显得格外滑稽)摸到书案旁,小心翼翼地、像拆解敌人设置的陷阱般,从那堆账本里抽出了一本最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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