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的日子,天熙城却出奇的平静。
贡院的龙门紧闭,门外仍有禁军把守,但气氛已不似考试时那般肃杀。士子们散居在各处客栈,有人闭门不出,有人借酒消愁,也有人三五成群,讨论着考题和可能的答案。街头的茶楼酒肆里,到处能听到关于科举的议论——谁的文章可能夺魁,哪家世家子弟表现如何,寒门中又有哪些才子崭露头角。
这种平静之下,是暗涌的焦虑与期盼。对于绝大多数士子来说,这十日等待,比十年寒窗更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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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璋住在城南一家小客栈里,每日除了去书坊抄书赚些饭钱,便是闭门温习。同住的有李茂和另外两个留下来的士子,四人合租一间房,虽然拥挤,但比营区时已好上许多。
“王兄,你说咱们能中吗?”这已经是李茂第十次问这个问题了。
王璋放下手中的《史记》,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考完了,多想无益。”
“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李茂搓着手,“我那道策论,写到最后时间不够,字迹潦草得很,不知阅卷官会不会嫌弃。”
另一个来自南阳的士子叹气:“我更糟。策论写到一半,忽然忘了‘羁縻’二字怎么写,空了一处。这下完了,肯定落榜。”
王璋安慰道:“阅卷官看的是文章见识,只要内容好,一两处瑕疵应该无碍。”
话虽如此,他自己心中又何尝不忐忑?那篇策论,他写得酣畅淋漓,将自己这些年的观察和思考都倾注其中。但写完回头再看,又觉得许多地方不够周全,言辞可能过于直白。尤其是批评吏治那一段,会不会太尖锐了?
正想着,楼下传来喧哗声。四人探头望去,只见几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骑马而过,身后跟着仆从,谈笑风生。
“是顾昭他们。”李茂酸溜溜地说,“人家住的是东市的‘文华客栈’,上房,有书童伺候。哪像咱们……”
王璋没接话。顾昭考完后曾邀他同住,他婉拒了。不是清高,只是觉得不合适。寒门与世家,终究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听说顾昭的策论写得极好,”南阳士子压低声音,“他父亲是礼部郎中,说不定……”
“休得胡言。”王璋皱眉,“科举糊名誊录,便是尚书之子,也无从照应。”
话是这么说,但王璋心中也清楚——世家子弟自幼有名师指点,见闻广博,文章气度自然不同。这是先天优势,非寒门可比。
窗外又下起了雨。八月的天熙城,雨水格外多。雨打窗棂,声声入耳,更添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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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内,阅卷正在紧张进行。
三百名阅卷官被分成十组,每组三十人,集中在十个大殿内。所有试卷经过糊名、誊录后,才分发到阅卷官手中。每组设主审官一人,副审两人,每份试卷需经三人独立评阅,意见一致方可定等第。
东殿内,主审官是国子监祭酒郑玄,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他拿起一份策论试卷,看了几行,眼睛一亮。
“……故治国之要,首在去弊。今有三弊:一曰旧族盘根,阻新法之行;二曰吏治冗腐,耗国用之财;三曰边备松弛,启外患之端……”
文字犀利,见解深刻。郑玄继续往下看,越看越欣赏。文章从三大弊病入手,提出“严刑峻法以清旧秽,精简机构以汰冗员,整军经武以固边防”三策,每策都有具体举措,非空谈之辈。
“此文当列上等。”郑玄提笔批注。
副审官接过,阅读后也连连点头:“议论精当,切中时弊。只是……言辞是否过于激切?”
第三位阅卷官沉吟道:“文章贵在真知灼见。此子敢言人所不敢言,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
三人一致通过,列为上等甲。
另一份试卷传到郑玄手中。这篇策论风格完全不同,温厚扎实,从“定根本、聚人心、开新局”三个层面展开,每个层面都有细致论述,尤其是“安民”一段,提出“均田减赋、兴修水利、设立社仓”等具体措施,显然是经过实地考察的。
“此文虽不若前篇锋芒毕露,但根基扎实,可行性强。”郑玄批注,“上等乙。”
阅卷进行到第五日,三百份上等试卷被筛选出来,送到礼部正堂。礼部尚书、侍郎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将进行最后复核,确定甲第名次。
这其中,有两份试卷引起了激烈争论。
一份便是那篇直言“三大弊”的策论。支持者认为其有胆有识,反对者则认为言辞过激,若取为高等,恐助长士人攻讦之风。
另一份则是一篇经义文章,对“大学之道”的阐发极为精妙,将儒家经典与黄老之术、法家思想熔于一炉,提出“以儒立本、以法治事、以道御势”的新论,令人耳目一新。
“此子才学,可入一甲。”太常卿赞叹。
“但思想是否太过驳杂?”有人质疑,“儒家正道,岂可掺杂异端?”
争论持续了两日。最后,礼部尚书拍板:“陛下开科,求的是经世致用之才,不是寻章摘句的腐儒。这两篇文章,一篇敢言时弊,一篇博通百家,正是新朝所需。列入一甲候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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