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天空,被不祥的硝烟与越来越多的火光染成一种病态的赭红色。维克多主力部队在远方悲壮突围的消息,如同被凛冽寒风吹散的余烬,零星而沉重地飘回这座刚刚经历剧变的城市,不仅未能带来慰藉,反而加剧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肃杀。这座庞大的城市,这头曾被革命激情短暂唤醒的巨兽,在经历权力真空的短暂混乱后,正被一只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手强行按回旧日的牢笼。
真理宫顶——不,现在它已恢复了旧称“翠枝宫”——那面曾象征着一个崭新世界的鲜艳红旗,在经历了数个昼夜不屈不挠的坚守后,最终在一场帝国残余势力与贵族私兵蓄谋已久的猛烈反扑中,无力地垂落。象征着金雀花王朝的鸢尾花旗帜,带着一种刺眼的、报复性的姿态,被重新悬挂在宫殿的最高处,俯瞰着硝烟未尽的街道,仿佛在宣告一切“离经叛道”的终结。
不久,摄政王的车驾,在身着笔挺近卫军礼服、刺刀雪亮的精锐士兵簇拥下,堂而皇之地重新驶入戒严的街道。沉重的车轮碾过昔日街垒的残骸与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一路驶回金碧辉煌的翠枝宫。年仅十七岁的卫士兰大公,身着过于宽大、显得空荡荡的摄政王礼服,站在那标志性的阳台上,俯视着脚下这座一度脱离他家族掌控的城市。他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封般的冷酷,以及一丝深藏眼底、亟待宣泄的清洗欲望。然而,他那紧握着栏杆、微微发白的手指,却暴露了这具年轻躯壳下隐藏的紧张与不安。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身后侧方,那里站立着真正主宰此刻帝都命运的人。
翠枝宫内,灯火通明,但与革命时期那种充满激情辩论与草根活力的喧嚣截然不同,此刻弥漫的是一种压抑的、事务性的忙碌,混合着权力更迭后特有的紧张与猜忌。在原本属于维克多,乃至更早时代帝国首相的宽大议事厅内,真正的中心并非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年轻摄政王,而是坐在其侧前方、气度沉稳的培巴让。
培巴让,这位前帝国财政部的资深官僚,以其精明的算计和对旧体制脉络的深刻理解着称。在第一共和国时期,他凭借圆滑的手腕和对各方势力的平衡,一度出任总理,试图在革命的激流中为旧秩序保留火种。如今,在这场由保皇党、不甘失败的旧贵族以及部分被革命触动了根本利益的资产阶级联手发动的政变中,他再次被推向前台,成为“罗兰帝国临时政府”的首相。名义上,卫士兰摄政王是国家的最高元首,但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垂手侍立的侍从到正在汇报的将领,都心知肚明,这个未成年的少年仅仅是各方势力都能勉强接受的傀儡象征。真正的权力,牢牢掌握在以培巴让为首的“务实派”官僚集团,以及他们背后若隐若现的资本与旧贵族联盟手中。
“首相阁下,”一名肩章熠熠生辉的旧式将军正以带着谄媚的语气汇报,“根据最新战报,城内主要区域的抵抗据点已基本肃清。负隅顽抗的叛匪分子大多已被就地正法。里昂司令的宪兵队正按照您的指示,逐户搜查漏网之鱼,重点清剿红旗政治学院的残余分子以及潜伏的苏维埃骨干。”
培巴让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振奋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近乎冷酷的理性算计。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缓缓扫过临时拼凑起来的内阁成员。这些面孔,大多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权力的贪婪。
“肃清残余,是恢复秩序的必要前提。”培巴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寂静的大厅内回荡,“但要注重方法,控制尺度。过度的、无差别的血腥,只会制造新的仇恨,引发不必要的反弹,不利于长治久安。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稳定’,是让恐慌的市民相信,无法无天的混乱时代已经结束,法律与秩序即将回归。”
他略作停顿,确保每个人都理解了他的意图,然后继续部署,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对外宣传口径要统一。明确宣告,维克多及其领导的激进匪帮已然覆灭,其违背人伦常理、破坏生产秩序的苏维埃实验彻底失败。罗兰帝国,在摄政王殿下的英明领导下,已恢复法统,并将致力于重建与大陆各文明国家的友好睦邻关系。尤其是,要立刻通过一切可行渠道,向卡森迪亚帝国表达我们迫切希望停火谈判的意愿,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消耗国力的无谓战争。”他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旨在系统地拆除革命的思想根基,将国家拉回他所熟悉和掌控的、以“秩序”和“务实”为名的旧轨道。
“至于里昂……”培巴让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仿佛在评价一件好用但需要小心保管的工具,“他确实很有用。他对叛匪内部的组织结构、人员情况了如指掌,下手也足够果断、狠辣。让他继续坐在宪兵司令的位置上,有利于我们高效地清除隐患。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必须派遣‘得力人手’去‘协助’他工作,确保他的……效率,始终用在最正确的地方,并且,仅限于正确的地方。”他需要里昂这把锋利的刀来斩断革命的一切牵连,但也必须时刻紧握刀柄,防止这把因背叛而更加疯狂的刀,有朝一日会伤及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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