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先生,”秘书打断了他,笑容不变,但话语变得尖锐,“合作是相互的。伯爵阁下提供了宝贵的资金和空间,让贵报得以生存和发展。表达一些共同的、进步的观点,难道不是应有之义吗?如果连这点共识都没有,我们很难向上面解释继续支持贵报的必要性。”
赤裸裸的威胁。里昂攥紧了拳头,指节有些发白。他知道,如果拒绝,刚刚起步的报纸可能面临资金断流甚至被直接查封的风险。可如果刊登,就等于让《工人之声》变成了资产阶级的传声筒,玷污了“真理之火”的纯洁性。
他将情况带回了十人委员会。会议上再次炸开了锅。
“不能登!”“铁匠”托马斯怒吼道,“我们的报纸,凭什么给他们说话?什么狗屁自由民主,还不是想让他们自己当皇帝!”
“学生”里昂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为合作辩护,他脸色苍白,带着屈辱感:“这是思想上的绑架!如果我们登了,工人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我们和资本家完全站在一起了!”
玛丽忧心忡忡:“可是不登的话,报纸可能就办不下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对工人们说话的窗口。”
维克多听着委员们的争论,面沉如水。资本家的手段果然层出不穷。
“同志们,”他缓缓开口,压下了会议室里的嘈杂,“他们想利用我们的喇叭,我们就不能反过来利用他们的稿子吗?”
众人疑惑地看向他。
“稿子,可以登。”维克多语出惊人,看着里昂,“但是,不能原文照登。里昂,你亲自修改。把他们那些空洞的‘自由、民主、平等’口号,与我们工人的具体诉求结合起来。要质问,资产阶级要求的‘自由’,是否包括工人组织工会、罢工的自由?他们鼓吹的‘民主’,工人在工厂里有没有发言权?他们所谓的‘平等’,能不能消除工人与资本家在财富和权力上的巨大鸿沟?”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要借他们的瓶子,装我们的酒。用他们的议题,引导工人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在推翻贵族之后,谁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是换汤不换药的资本家,还是包括工人在内的全体劳动者?”
这个策略得到了委员会的认可。最终,修改后的文章在《工人之声》上刊登了。它表面上批评了贵族特权,但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资产阶级所谓“自由民主”局限性的犀利质疑。
宪政维新会那边似乎对文章“偏离”原意有些不满,但鉴于文章毕竟批评了贵族,暂时没有发作。
更大的冲击来自夜校。随着夜校影响力扩大,听众成分愈发复杂。一晚,里昂正在讲解剩余价值理论的基础概念(已尽量用通俗比喻包装),台下忽然站起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小职员模样的年轻人。
“里昂先生,”他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礼貌,“您一直在强调工人被剥削,创造的价值被夺走。但您是否忽略了,是工厂主提供了机器、厂房和资本,承担了风险?没有他们,工人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何来价值可言?这种片面的言论,是否在故意煽动对立?”
课堂上一片哗然。工人们怒目而视,而少数几个看起来身份不明的人则露出了思索或赞同的神色。
里昂一时语塞,他试图用理论反驳,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引用了不少似是而非的经济学观点。一场思想交锋,差点演变成混乱的争吵。最后,还是一位旁听的、较为稳重的老工人出面,才勉强平息了事态。
事后调查,那个年轻人与宪政维新会下属的一个“青年进步协会”有关联。他们开始有组织地渗透进来,不是明目张胆地破坏,而是用“理性讨论”的方式,试图歪曲、稀释“真理之火”传播的核心思想。
维克多听着里昂愤懑又带着挫败感的汇报,眼神冰冷。这比直接的镇压更狡猾,也更具腐蚀性。它试图在工人内部制造思想混乱,瓦解斗争的哲学基础。
“这是好事,里昂同志。”维克多反而安慰起年轻的委员,“真理只会越辨越清。把这看作一场考试,考验我明们理论的彻底性和传播的技巧。”
他指示里昂,组织核心学员,针对这些典型的资产阶级论调,准备更充分、更通俗的反驳材料,要在思想的战场上,彻底击溃他们。
站在安全屋的窗前,维克多望着远处希望小学依稀的灯光,感受着体内“真理之火”平稳而坚定的燃烧。蜜糖固然能暂时滋养躯体,但唯有自身信念的钢铁,才能斩断随之而来的荆棘。合作带来的发展是真实的,但束缚与侵蚀也同样真切。
他知道,与资本共舞,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锋。暂时的妥协是为了积蓄力量,但思想的阵地,一寸也不能退让。真正的风暴,或许将在他们试图挣脱这些无形的枷锁时,才会真正到来。而现在,他们需要在这蜜糖与荆棘并存的路上,走得更稳,也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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