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仪式的鼓点还在耳畔回响，队旗的红像余温一样烫。当天夜里，中国队与随队教练、领队一道登上飞往 IMO 主办国的航班。繁忙的国际航站楼灯光冷白，广播里不同语言交替播报，少年们的脚步却出奇一致。
头等舱的隔帘合上，外界的喧嚣被留在走道那头。六名正式队员换下队服，穿上便装：林晚照坐在过道位，身旁是总教练与周老师；靠窗依次是傅宇哲、楚月、石磊、李佳宁、孙一鸣。行李架里塞着薄薄的笔记、两三本翻得起毛边的竞赛讲义，还有贴着五星小旗的笔袋。
起飞后，机舱灯光调暗。发动机的低鸣像一条平稳的底线，铺着每个人心里的节奏。傅宇哲盯着舷窗外翻卷的云海，指尖在扶手上不自觉地敲出“1-1-2-3-5”的节拍；楚月把厚厚的错题摘要摊开，只挑了三处红圈，翻到空白页推演细节；石磊把靠枕拍扁垫在腰后，握着签字笔在手心里“写”眼中想像的辅助线；李佳宁打开平板，看的是组委会发来的日程与考场示意；孙一鸣偷偷把耳机塞上一只，放着纯伴奏的古典吉他，当作计时器。
林晚照没有翻书。她调出航司娱乐系统里并不显眼的“会议资料”栏，反复查看往届赛制与近期规则细则的更新，把每一个节点在脑子里打上钉：安检、候考、取卷、编号、阅题、分配时间、阶段性检查、回扫空白点……她食指无意识地轻触腕上的金属手环，那是她给自己设置的“专注锚”。每次触碰，她都把注意力从噪音与兴奋里拉回到一条纤细却坚韧的线。
周老师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困就睡一会儿。”
“再过十分钟。”她说。声音平稳，像从不超速的秒针。
航线安排在第三国转机，落地时当地正午。转机大厅天穹极高，阳光从蜂巢状采光顶泻下，地面亮到近乎镜面。人群中，很快能辨出几拨和他们一样的“同类”：身形瘦削、步速略快、背包鼓胀、视线清亮。一种同频的气息让彼此在人海里相认。
“那边像 E 国队。”李佳宁轻声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群蓝白配色队服的少年正围成一个半圆，中间那个金发高个儿显眼得像路标。孙一鸣凑过去：“社媒上看过他，安德烈，去年个人金。”
E 国队也看到了中国队。一些目光带着打量、评估与天生的自信。安德烈跟同伴说了句什么，笑意倚在唇角，目光在红黄两色上定了两秒，最终落在队伍最前端那张冷静的东方脸庞上。
傅宇哲下意识挺了挺背，孙一鸣握紧了水瓶。楚月把笔记合上，眼神沉下去一点。
安德烈没有走过来。转机大厅像是一座巨大的光学箱，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放大。他只是远远抬手，做了个含混的“see you”的口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像敲了一下想象中的计分板。那份自信与挑衅并不粗鲁，甚至带着一种“强者之间心照不宣”的礼貌。
林晚照平静地看着那边，回以极轻的点头。没有笑，也没有回避。她只是把视线收回，对身边的队友道：“补水，走动一下，半小时后到登机口集合。”
“他这意思……就是‘赛场见’呗。”孙一鸣咕哝。
“那我们就赛场见。”石磊把空瓶捏扁丢进回收桶，言简意赅。
总教练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说，眼里却有一丝满意的光。他要的不是谁在机场口头赢了一个回合，而是谁在真正的赛场上稳住了第一分钟。
二程航班平稳，落地已是主办国傍晚。入境队列长得像一条蛇，窗外天色从金转蓝，城市的灯像一片小小星群依次点亮。接机的志愿者举着“CHINA”的牌子，带他们上车。驶向驻地的高速笔直，雨后空气清澈，路边偶有成簇的野花在风里点头。
驻地是离赛场不远的一处大学宿舍群，安全与静谧兼顾。办理入住、领钥匙、发房卡、核对饮食偏好、确认过敏原——流程像拼图，块块咬合。房间简洁干净，两张床、一张书桌、两盏台灯、一扇能看见城市轮廓的窗。
晚餐很安静。少年们的胃跟着生物钟行动，吃得不多也不快。饭后是简短的队会，总教练把第二天的开幕式与后天首场考试的动线、集合时间、应急预案一一过了一遍。每说一个节点，就在白板上画一个方格，再在角上点一个小圆点，像电路图。
“最后一件事。”他看向六个人，“今晚十点半熄灯。十一点后禁止使用电子设备。睡不着也不要硬撑，闭眼躺着，想想你们的第一题如何开刀——‘读懂题意’是第一刀，‘锁住稳分点’是第二刀，‘回看余白’是第三刀。”
“收到。”六人齐声。
散会后，走廊尽头有外国队员的笑声经过，又渐渐远了。楼道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未知城市的夜味。林晚照回房，把明天要穿的队服挂出来，把笔袋里的签字笔顺手排成一列，像一排等待命令的小兵。她站在窗前看了会儿灯火，才转身坐到桌前，把背包里的薄本子翻到空白页，写下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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