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6月7日,星期五,多云转晴
窗外的藤萝花穗蒙着薄尘,风过时簌簌抖落细碎光影。
倒计时牌上“19天”的红字像块沉甸甸的石头。
年级主任“楚霸王”——楚江南把厚厚的一摞志愿表“啪”地轻放在讲台上,那声音跟他平时吼人时不太一样,沉沉的,像是大提琴的低鸣:“中考志愿填报,是你们人生的第一个独立乐章,务必实事求是。”
他那双鹰隼似的眼睛扫过我们一张张紧张兮兮的脸:“油田一中,省级示范高中,牌子响当当。油田二中,升学率稳当,老牌子了……油田四中,高中部虽是普通高中,但近几年升学率屡创新高,也不容小觑。”
他顿了一下,手指头无意识地在讲台边沿敲着:“但都给我记住了!选跑道,不是比谁冲得快,而是看哪条道最合你的脚!教育不是把藤萝都剪成一样齐,而是瞅准了每棵苗子自个儿想往哪儿晒日头!人生的调子,贵在和谐,贵在找准自个儿那声儿,别光想着飙高音!”
同桌刘莉莉兼文艺委员,最近总是扎着个精神抖擞的“必胜髻”,她这会儿正用指尖在课桌边上哒哒哒地敲着,跟练琴似的。
一张草稿纸推到我眼皮底下——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天平,一边写着“一中”,一边写着“四中”,那根代表平衡的指针,不偏不倚,正悬在我“陈莫羽”仨字上头。
她侧过脸,冲我狡黠一笑,那标志性的“必胜髻”:随之一颤:“喂,羽大人!天平可不会说谎,你的‘主旋律’在哪边儿,这儿可明摆着呢?”
“你这天平,”我瞥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线条,假装板着脸,“是纸画的,不准!”
“哼!这叫艺术加工!懂不懂?!”她立刻反驳,眼睛亮晶晶地弯弯地看着我,“反正指针指着‘四中’,真理在我这边!”
下午放学后,我急匆匆地回到家中,那张薄薄的志愿表攥在手里,却比任何作业都要沉。
晚饭桌上,我鼓足了勇气,对父亲和母亲说:“爸!妈!我想普通批次的第一志愿只填‘江河油田第四中学’,想征询一下你们的意见!”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父亲放下筷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小羽,这事儿得再想想。一中多好啊,省重点!楚主任不也说了吗?”他掰着手指头数,“光特级教师就俩,高级教师八十多个!每年保送名牌大学的,少说也有五十人上下!那是什么保障?”
母亲也忧心忡忡地接话道:“是啊,小羽!四中……四中那边,听说就一位特级教师,高级教师才三十八位,保送名额……唉,也就五个左右吧!这差距太悬殊了。一中是快车道,稳稳当当不好吗?”
我看着他们眼中殷切的期望和实实在在的担忧,心里那点儿笃定也微微地有些摇晃。
一中的光环是耀眼的,数字是冰冷的,也是最有说服力的。
但我眼前浮现的,是四中那些熟悉的面孔,是那些能一眼看穿我解题卡在哪儿、在我跑调时耐心纠正我音准的老师们。
“爸,妈,”我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知道一中好,平台高。可我觉得,四中的老师更了解我。我不是那块能硬挤进快车道的料,在那儿我怕跟不上,反而把自己弄丢了。在四中,我知道我能被看见,也能被听见。”
我看着志愿表上普通批次“第一志愿”后面的空白栏,仿佛看到了那熟悉的藤萝架,“我爱这儿,在这儿……我心里踏实。我相信,在平凡的地方,只要我自己不认输,照样能做出不平凡的事情来。”
父母对视了一眼,沉默笼罩着饭桌。
父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敲着,节奏缓慢。
母亲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重新审视我这个突然变得“固执”的儿子。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妥协,但也带着对儿子无限的信任:“唉……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四中的老师……确实都挺负责的。既然你心里有谱,认准了这条路……那就照你的想法填吧!”
母亲也轻轻点头,虽然眉宇间忧虑还未散去:“想清楚了就好,路是你自己走的,选了就别后悔!”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安然地把笔尖悬在“第一志愿”后面的空白栏上,郑重其事地填下了“江河油田第四中学”七个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行“江河油田第四中学”的志愿,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更坚定的光。
1996年6月7日(志愿表提交日),星期五,晴
早上,太阳带着夏天的热乎劲儿洒满了整个走廊。
年级主任楚江南风风火火地亲自来班里收中考志愿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班主任孙平老师。
他接过我的表格,锐利的眼神“唰”地钉在“第一志愿”栏上填的:【江河油田第四中学】
那七个蓝黑钢笔字,筋骨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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