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内,阿史那云所在的厢房。
他确实没有入睡。并非察觉了外间的窥探,而是白日与苏轻媛的对话,以及身处的这陌生环境,让他思绪纷杂,难以成眠。
他盘腿坐在榻上,并未点灯,只在黑暗中静静调息。这是草原上习武之人也是医者常用的静心法门,有助于恢复精力,澄澈思绪。他的呼吸绵长而细微,几不可闻,心跳也放缓到极低的频率,整个人仿佛进入了一种半休眠的专注状态,对外界寻常声响自然隔绝大半,但对真正的危险气机,却保持着潜意识的警觉。
忽然,他极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并非听到了什么具体声音,而是一种多年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生活磨砺出的直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着重重墙壁和院落,远远地“看”了这边一眼,带着冰冷的审视意味。
他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那双眸子竟似有微光闪过。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窗边,将窗纸戳开一个极小的孔洞,向外望去。
庭院寂静,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照亮湿漉漉的石板路和摇曳的花木。一切如常。巡逻的侍卫提着灯笼,正从远处的月洞门走过,脚步声规律而平稳。
是错觉吗?阿史那云微微蹙眉。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这里是大周太医署,守卫森严,应当安全。
但他并未立刻回到榻上,而是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从内闩好后,他又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倒出少许淡黄色的粉末,极其小心地撒在门缝和窗台之下。那粉末几无气味,却在黑暗中若有若无地泛着极淡的磷光——这是草原上一种特殊矿石的粉末,一旦被移动或踩踏,痕迹便会改变,且不易被寻常人察觉。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坐下调息,只是心中那根弦,已悄悄绷紧了些许。长安城,比他想象的,水面之下更加不平静。
* * *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太医署内草木葱茏,空气清新。
苏轻媛如往常一样,早早来到集贤轩。她今日换了一身浅藕荷色的夏衫,发髻梳得简单利落,整个人显得清爽而精神。陈景云已提前将轩内打扫过,开窗通风,点燃了驱除潮气的艾草,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
阿史那云也准时到来,依旧是那身月白儒衫,神情平静,只是细看之下,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医官昨夜未曾安眠?”苏轻媛关切地问。
阿史那云笑了笑:“许是换了地方,有些不惯,无妨。”他并未提及夜间那莫名的直觉和撒下的矿粉。一来尚无实据,二来也不想平添不必要的紧张。
研析工作继续。今日的目标,是尝试解读皮革另一侧一组与骨骼、关节相关的符号。两人很快沉浸进去,时而低声讨论,时而各自查阅典籍,时而用毛笔在纸上勾画推测。
陈景云安静地在一旁研墨、添茶、记录,目光却比往日更加警惕地留意着轩内轩外的动静。昨夜谢瑾安派人送来的“安神香料”和润喉糖丸,师父虽未多问,但他心知肚明来自何人。将军特意叮嘱加强防范,必有其深意。
临近午时,周大人派了个小药童来,说是有几味边关急需的药材清单需要苏轻媛核对。苏轻媛便暂离集贤轩,去前厅处理公务。
轩内只剩下阿史那云与陈景云。阿史那云正专注地比对着一段古籍上的描述,陈景云则在整理上午的记录。
忽然,轩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似乎是什么人匆匆经过,又停了下来。
陈景云眉头一皱,起身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只听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 —— 似是署内某个粗使杂役 抱怨道:“……真是晦气,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大滩油渍洒在这路上?差点摔了我一跤!”
另一个声音 —— 像是侍卫 喝问:“哪里来的油渍?何人洒的?”
“不知道啊!就前面拐角往库房去的那段石板路,滑得很!像是灯油,又不太像……”
陈景云心中一动,太医署内管理严格,尤其是通往药库、集贤轩等重要区域的道路,每日都有专人打扫,怎会无端出现大片油渍?他回头看了一眼仍在专注研究的阿史那云,低声道:“医官,我出去看看,您切勿离开此轩。”
阿史那云从卷册中抬起头,点了点头:“陈小友自便。”
陈景云快步走出集贤轩,朝杂役所说的拐角处走去。果然,在一条相对僻静、连接着集贤轩后院与药材库房的青石板小径上,发现了一大片滑腻的、半透明的油渍,在阳光下反着光,面积不小,踩上去极易滑倒。几个杂役正拿着草木灰和麻布试图清理。
“什么时候发现的?”陈景云问。
一个老杂役擦着汗:“就刚才!早饭后人人都忙,这条路上午走的人少,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泼的!”
陈景云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油渍,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类似松脂又混杂着其他油脂的怪异气味,并非太医署常用的灯油或制药油。“不像是意外泼洒。”他心中警铃微作,“倒像是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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