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的母蛊玉蝉,总会不定时地传来细微的、带着痛楚的悸动。每一次悸动,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她的心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远在北地的人。
她知道他正在承受着“相思断肠蛊”的反噬,知道他会心痛,会悲伤。最初,这确实带来了一丝报复的快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快意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玉蝉所传来的感应便会变得异常清晰。仿佛那玉蝉成为了她与他之间的一道桥梁,将他的情绪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她。
她能够真切地“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隐忍痛楚,那是一种被压抑着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同时,她也能感受到他那深沉的悔恨,如同一股暗流在他心底涌动,久久不能平息。
然而,最让她心烦意乱的,却是那未曾完全熄灭的、如同灰烬下暗火般的情意。尽管这情意被他深埋在心底,但它依然存在,如同夜空中微弱的星光,虽然黯淡,却始终没有消失。
这种感觉让她心烦意乱,难以集中精力。在炼制丹药的时候,她竟然几次险些出错,这对于一向心细如发的她来说,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圣女近日似乎心绪不宁?”负责照料她起居的嬷嬷轻声问道,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嬷嬷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打扰到她,但乔南一还是听到了。
她缓缓地垂下眼帘,试图掩饰住眸中的波澜。然而,那一瞬间的慌乱还是被嬷嬷捕捉到了。
“无事,只是思索蛊术,有些耗神。”乔南一的声音平静如昔,听不出丝毫异样。
她走到窗边,望着谷中终年不散的、带着草木清甜气息的雾气。这里温暖、湿润、宁静,与北地的苦寒、干燥、肃杀截然不同。她想起他身上的檀香,想起他掌心灼热的温度,想起他说“北地风雪大”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故土的眷恋与责任。
恨吗?自然是恨的。恨他的欺骗,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那些伤人的话语,恨他最后竟想用迷药留住(或者说摆脱)她。
可每当玉蝉传来他那如同困兽般的痛苦感应时,那恨意之下,又会有细密的、不受控制的疼痛蔓延开来。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种下这“相思断肠蛊”,究竟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折磨自己?
她也曾想过,是否要设法解除这蛊毒。但这蛊特殊,子母相连,若强行解除,对双方神魂皆有损伤。而且,她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丝不甘,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挂。她想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是否……也曾想起过她?
这一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照亮了桌上堆积如山的古籍。乔南一正埋头其中,仔细翻阅着每一页,希望能找到一种既能缓解蛊毒反噬,又不会彻底解除蛊毒的方法。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研究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看到一位与她交好的师妹正站在门口,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师妹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轻声说道:“师姐,前几日有从中原来的商队带来消息……说是北境不太安宁,雪霁城那边好像遭遇了几次袭击,那位少城主似乎也受了些伤。”
乔南一手中的书卷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了一下。她紧紧握住书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是么?这与我们南疆无关之事,不必多言。”
然而,尽管她的语气尽量显得冷漠,但师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声音中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师妹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转身退出了房间。
静室内重归寂静。乔南一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玉蝉在此刻传来一阵强烈而混乱的悸动,夹杂着痛楚、焦灼,还有一丝……坚毅?她闭上眼,仿佛能透过这无形的联系,看到北地漫天风雪中,他浴血奋战、眉头紧锁的模样。
“傻瓜……”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也随着玉蝉的悸动,泛起一阵细密的、熟悉的抽痛。
爱与恨,如同两株相互缠绕的毒藤,在她心中疯狂生长,彼此争夺着养分。她恨他的决绝,却又无法彻底割舍那份曾经炽热的情感;她报复了他,却发现自己并未得到解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泥沼。
南北两地,相隔万里,风雪与烟雨各自笼罩着两个备受煎熬的灵魂。
赵安元在寒石堡的城墙上,迎着凛冽的风雪,一遍遍演练着枪法,试图用身体的疲惫和武道的专注,来压制内心汹涌的情感与蛊毒带来的痛楚。枪风呼啸,卷起千堆雪,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郁与思念。
乔南一在月眠谷的祭坛边,对着幽静的深潭,轻抚琴弦,清冷的琴音在雾气中流淌,试图安抚躁动的母蛊,也安抚自己纷乱的心绪。琴声如泣如诉,却诉不尽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恩仇纠葛。
他们都以为,那一次在潼关的决绝,已是故事的终点。
却不知,这相思入骨的蛊,这南北同悲的夜,这爱与恨交织的漫长时光,早已在他们的命运轨迹上,刻下了最深的烙印,只为在未来的某一刻,引向谁也无法预料的、更加汹涌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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