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风月巷冲刷得像一条发臭的下水道,酸腐的泔水味混着铁锈腥气直往鼻腔里钻,积水表面浮着一层油亮的虹彩,被踩碎时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霓虹灯管在积水中倒映出扭曲的红光,像剥了皮的蛇,那红光还在微微搏动,仿佛活物血管里泵出的血,在浑浊水面下拉出颤巍巍的残影。
李炎缩在后巷垃圾箱的阴影里,雨水顺着帽檐滴进领口,冰得像死人的手指,一滴、两滴……第三滴滑过锁骨凹陷时,他喉结猛地一缩,舌尖无意识顶住上颚,尝到一丝铁锈混着雨水的微咸。
他指腹正用力搓着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做工粗糙,边缘甚至有些割手——指腹皮肤已被磨出细小的灼热刺痛,像被砂纸反复刮擦,而芯片背面残留的焊锡渣,在指腹纹路里留下几道银灰色的痒痕。
“林九。”
这是他今晚的名字。
一个在滨河医院太平间“借”来的身份,档案里写着这倒霉鬼生前是个洗钱中介,烂赌,欠了一屁股债,正好是这种地下赌场的常客。
他侧头,将一枚薄如蝉翼的“静默贴片”塞进耳道深处——耳道内壁温热潮湿,贴片接触瞬间激起一阵细微的静电麻痒,随即融化,像一滴极冷的汞滑入耳蜗褶皱。
贴片入耳即化,这种陈昊用报废显卡焊出来的土作坊产品并不舒服,耳蜗里立刻传来一阵类似高频电流流过的微痛——【那声音并非纯粹无声:是0.8秒的、带着金属蜂鸣底噪的寂静,像老式收音机调频失败时的嘶嘶余震】——但这能骗过门口那台正在扫描骨骼密度的安检门。
【系统协议激活:双重身份维持模式。】
【警告:心率、微表情、下意识动作已接管。
当前伪装度:100%。
一旦在该区域进行违规签到,伪装层将即刻剥离。】
视网膜上的红字闪烁了两下,隐没在黑暗中,红光在瞳孔边缘留下灼烧般的暂留影像,像烧红的针尖在视网膜上轻轻一戳。
李炎扯了扯湿透的衣领,把那个属于“神探李炎”的灵魂塞进心底最深处,换上了一副贪婪、畏缩却又透着股亡命徒味道的笑脸,推开了那扇镶着铜钉的厚重木门。
热浪夹杂着劣质香水味和焦油味扑面而来,热空气裹着汗液蒸腾的酸馊、雪茄余烬的焦苦、还有某种甜腻发馊的玫瑰香精,三股气味在鼻腔里撕扯、翻滚。
VIP厅的水晶吊灯有些晃眼,无数棱面折射出碎裂的光斑,在眼角余光里炸成一片白金色的噪点,像视网膜被强光灼伤后的幻视。
正中央的丝绒沙发上,陆振东正把玩着手里的一块金属疙瘩。
那是一枚警徽。
边缘被火燎得焦黑,背面的别针早就断了,只剩下半截扭曲的铜丝,铜丝断口参差,蹭过指尖时带起一道细微的、毛玻璃般的刮擦感。
李炎在那一瞬间几乎停跳了半拍心跳,耳膜内嗡地一空,世界声浪骤然抽离,只剩自己颈动脉在太阳穴突突狂跳的钝响,沉得像擂鼓。
那是老陈的警徽。
前世那场爆炸,火光冲天,钢筋穿透老陈胸口的时候,这枚警徽就别在他左胸口袋上。
档案里说老陈是被不明身份的流浪汉背出火场的,没人知道那流浪汉是谁,也没人知道警徽去了哪。
现在他知道。
那个被全城通缉、号称手里有人命官司的黑帮头子,此刻正用那根少了半截小指的粗糙拇指,一遍遍摩挲着警徽上已经磨损的国徽纹路,拇指腹的老茧刮过铜锈,发出沙沙的、近乎牙酸的微响,像枯叶在水泥地上拖行。
陆振东左眼眶里镶着的不是眼球,而是一颗琥珀色的玻璃珠子,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非人的冷光,死死盯着进门的李炎,那冷光没有温度,却让李炎右眼眼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有根细针正沿着泪腺缓缓探入。
“陆爷。”李炎佝偻着背,声音沙哑,带着长期吸烟特有的颗粒感,双手递上一根受潮的香烟,烟卷软塌塌的,指尖能摸到烟草受潮后结出的微小硬粒,凑近时飘来一股霉变的甜腥,“听说您这儿……只要胆子大,废纸也能换成真金白银。”
陆振东没接烟,那只琥珀义眼转都没转,只是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警徽,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短促、清越,余音却拖着一丝金属疲劳的颤音,在耳道里震得鼓膜微微发麻。
“发牌。”
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砂砾摩擦的粗粝感,尾音下沉时,李炎后槽牙不自觉咬紧,齿面泛起一阵酸胀。
荷官苏瑶穿着一身开叉到大腿根的红旗袍,手腕极白,洗牌的动作快得像幻影,纸牌边缘刮过她小臂内侧时,带起一缕极淡的、带着体温的栀子花香,转瞬即被赌场浑浊的空气吞没。
就在她手指切牌的瞬间,指甲缝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幽绿——不是反光……
那绿意像活物般在甲缘下微微脉动,像深海荧光菌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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