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倾从宝华寺回来后，红肿的双眼敷了许久冰才消下去些，心头的悲伤也随之减轻了几分。
她的一举一动，却始终落在一双暗处的眼睛里。
独孤云澈放在她身边的眼线，事无巨细地回禀：公主在寺中后山凉亭与谢子凌独处近两个时辰，两人相对无言，期间公主痛哭不止，谢子凌只是静坐陪同。下山时公主双目红肿，神思恍惚。
每一个字，都沉沉落在独孤云澈烦躁的心上。嫉妒、焦躁、不解，还有更深的不安，搅得他近日心绪不宁，难以平静。
他曾三番两次前往公主殿，却皆被拒之门外，逼得他不得不在入夜后试图潜入，却发现殿宇的窗棂，不知何时已被木条从内里钉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也再推不开分毫。
她彻底将他关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这种被强行割裂、无从触碰的感觉，几乎让独孤云澈发狂。
他独自在仁义宫的庭院里踱步至深夜，反复思量，问题的症结似乎再清晰不过——墨倾倾容不下他身边有旁人。
此事如若不解决，就算他日后强行将她带到西祁，恐怕她也绝不会接受。可若后宫只她一人，西祁上下恐怕也难以答应。几番思量权衡之后，独孤云澈终于提笔，字迹因用力而略显潦草，内容却简短决绝：
“明日巳时，城外相见。若你不来，你我之间，便到此为止。”
信被设法送到了墨倾倾手中。她展开信笺，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和最后那句近乎威胁的“到此为止”，指尖微微发颤。
次日一早，她便以去庙里上香为由，出了宫门。
城南一处宅院内，景致荒芜，萋萋野草虽从根部钻出新绿，但整体仍是一片枯黄寥落。
独孤云澈一身墨色常服，已在院中静立远眺。他先到一步。
而后便听到有脚步声临近，他回过头去看，墨倾倾果然来了。
她走到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平静却疏离。
她直接伸出手，将那镯子递到独孤云澈的面前，眼中泪光闪烁，轻声说道：“镯子还你。既已‘到此为止’，那便该断得干净。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独孤云澈盯着她掌心那枚熟悉的镯子，又抬眼看她冰冷决绝的脸庞。
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涩意：“再无瓜葛？墨倾倾，你到底要我怎样？”
“不怎样。既然看不到未来，不如早些断了。”墨倾倾心冷如铁地回道。
独孤云澈听后，冷笑更甚：“断了？你是打定主意，不要我了？”
他说话时因情绪激动而声音微颤。
墨倾倾抬眼看他，一脸无奈地说道：“不是我不要你，是我要不起你。我实在无法忍受你有别的女人。”
她说着，便拉起独孤云澈的手，将镯子放入他掌心，而后叹息道：“就这样吧。”
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去。
见她这次铁了心要同自己了断，独孤云澈在她身后忽然出手，疾点她身上几处穴位。墨倾倾只觉几处一麻，顿时僵在原地，身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惊怒地瞪视着前方。
她急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独孤云澈一言不发的，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恼怒目光，径直将她抱进屋内。
他将她放在临窗的竹榻上，自己挨着她坐下，手臂依旧环着她的肩，迫使她靠在自己怀里，面向窗外那片枯黄的野草。
“你看，这里漂亮吗？”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语气竟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仿佛刚才那个点穴掳人的人不是他。
墨倾倾动弹不得，只能睁眼看着那片枯败的景象，眼神里却是一片厌弃与冷漠。
独孤云澈将她轻轻搂在怀里，目光投向远处，语气里满是委屈地倾诉道：“倾倾，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父皇送了个女人来？我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为何就能狠心至此？竟连一丝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压抑的痛楚与更深的不解。他将她的脸颊轻轻贴到自己脸上：“若这世间有一种药，吃了便能将你忘得干干净净，那我便去找来吃了。也省得如今这般辗转反侧，生不如死，活得像个笑话。”
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语气变得异常沉重：“墨倾倾，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人。我会尽快将雪姬.......”
“够了！”墨倾倾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尚未说完的话。
她声音冰冷，带着讥诮：“发誓？你当真舍得吗？不过是说来哄人、逼人就范的鬼话罢了。你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一套吗？”
独孤云澈听后，浑身骤然一僵。他被她的话狠狠刺痛，只觉心底一阵冰凉。
他缓缓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坐直身体，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墨倾倾的身体忽然恢复了自由，她并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坐着。
独孤云澈没有再看她。方才那些激烈的情绪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冷漠：
“你说得对，是我痴心妄想。你走吧。从今往后，我是生是死，是荣是辱，是孤独终老还是妻妾成群……都与你再无关系。一切，到此为止。”
他说完，竟真的不再转头看她一眼，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
墨倾倾坐在榻上，看着他孤寂而决绝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尖锐的怜悯。想起他曾写给自己的那封情信，信里的话语犹在耳边；想起他幼时遭受的种种痛苦，心下终是不忍。
就在独孤云澈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很轻、却清晰的一声：
“我饿了。”
独孤云澈听到这句话，脚步猛地顿住。
墨倾倾别开脸，望着窗外那一片枯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过来：“有吃的没有？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东西。”
独孤云澈在原地僵立了片刻，终是缓缓转过身。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也还是沉沉的，看不出波澜。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转身，朝外间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墨倾倾的心突然细细密密地痛了起来。她为自己这最后的、不争气的软弱，感到一阵气恼与怅然。
而独孤云澈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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