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潮水,漫过波士顿查尔斯河解冻的冰凌,漫过北京玉渊潭新发的柳芽,也漫过了苏诺和瑞丞博士生涯里那个漫长而滞重的“啃硬骨头”阶段。日历无声地翻到了博士第五年的秋天。
苏诺的“回归基础”没有立刻带来模型与数据的完美契合,却像一场静水深流的思想沉淀。当她暂时搁置那些繁复的模拟参数,重新用最朴素的天体物理图像去审视那些桀骜不驯的观测数据时,一些曾被复杂模型掩盖的简单事实,反而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发现,那些模拟与观测偏差最大的区域,往往与星系中已知的、大质量恒星团形成的位置高度重合。这些区域,不仅是能量注入的“热点”,更是化学元素增丰的“工厂”,其剧烈的辐射和物质外流,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局地星际介质的电离状态、温度分布,甚至磁场结构——而这些次级效应,在她之前的模型中,要么被高度简化,要么被完全忽略了。
一个全新的、整合性更强的理论框架雏形,开始在她脑海中缓慢成形。她不再试图用一个统一的“大模型”去覆盖所有,而是转向构建一个“模块化”的框架:将星系尺度的整体规律作为背景,重点嵌入那些“热点”区域的精细物理模块,并仔细考虑它们之间的非线性耦合与反馈。这个思路得到了陈老师的肯定,但也意味着更为艰巨的工作量——她需要为每一个“模块”寻找坚实的观测依据和理论支撑,并重新设计耦合它们的数值方案。
与此同时,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摆在面前:她的博士资助即将在第六年年初到期,而按照目前进度,完成这个新的框架并产出足够分量的成果,至少还需要一年半到两年。这意味着她必须寻找新的资金来源,或者争取系里的延期支持。陈老师为她争取到了一个竞争激烈的“青年学者研究基金”的申请机会,但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二十。申请材料需要一份极其出色的研究计划,以及强有力的初步成果展示。
压力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但这一次,苏诺感觉自己脚下踩着的,不再是流沙,而是经过沉淀后相对坚实的岩层。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其难度,但少了些彷徨,多了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瑞丞的世界则在另一个维度上经受着洗礼。他的论文经过 arXiv 上的“优先权争夺”和后续几轮修改,终于被领域内一本声誉卓着的期刊有条件接收。条件是补充几个与最新宇宙学观测数据的定量对比,并更清晰地阐述其理论预言对未来观测的指导意义。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但也意味着更多细致的工作。
然而,更大的风暴来自他个人未来的抉择。艾弗里教授在一次例行谈话中,看似随意地提及,如果瑞丞对博士后位置感兴趣,他可以写“非常强有力的推荐信”,并暗示了几个可能的选择:留在哈佛跟另一位教授做更偏向现象学的研究,去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进行更理论化的深造,或者去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理论组,尝试将弦论思想与粒子物理的实验前沿更直接地结合。
每一个选择都通往截然不同的学术路径和生活方式。留在哈佛意味着舒适区的延续和更直接的资源;普林斯顿是纯粹理论思维的圣殿,但也可能离“可检验”的物理学更远;CERN则充满了将最抽象的理论与最宏伟的实验结合的可能性,但竞争也必然更加激烈。更关键的是,这些选择背后,是他与苏诺已经持续了五年、横跨太平洋的分离状态,可能还要继续延长,甚至变得更加复杂(比如,如果他去欧洲,时差和距离又是新的变量)。
他必须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不再仅仅关乎学术兴趣,更关乎他对未来生活图景的想象,以及,他与苏诺之间那份早已超越寻常恋情、却又因长久分离而变得有些抽象的关系,该如何安放。
他们依然定期视频,话题却不可避免地越来越深地涉足这些现实的、甚至有些沉重的未来议题。
“陈老师帮我争取的那个基金,申请截止日期下个月。”苏诺在视频里说,背景是她堆满书籍和草稿纸的书桌,“研究计划我写了个初稿,感觉还是不够有冲击力。大概……只有百分之十到二十的机会。”
“你的新框架思路很有原创性,把观测到的‘反常’作为构建新理论的线索,而不是简单地用复杂模型去‘拟合’。”瑞丞仔细地看着她共享屏幕上的计划书大纲,“关键是,要清晰地展示出这个框架的‘繁殖能力’——不仅能解释你手头的数据,还能对其他相关观测做出新的、可检验的预言。哪怕只是定性的方向。”
“嗯,我在补充这部分。”苏诺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就是时间太紧了。感觉像是在跟时间赛跑。”
瑞丞沉默了一下,问:“如果……基金申请不顺利呢?有其他备选方案吗?”
苏诺咬了咬嘴唇:“系里可能还有一点教学助理的岗位,但钱很少,而且会占用大量时间。或者……先找个博士后的位置,哪怕课题不完全吻合,先过渡一下。”她说得有些艰难,因为这并非她最理想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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