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没了。”卫生员小声对陈锐说,“只能硬扛。”
陈锐点点头,转向沈弘文:“看见了吗?这就是你那些‘半成品’用上的地方。你的药,退了烧。你的钾盐,缓解了浮肿。虽然不完美,但救了命。”
沈弘文看着那个咬木棍的伤员,喉咙发紧。
他们又去了“少年班”的学习点。在山崖下一块稍平的石台上,十几个半大孩子蹲着,用木棍在沙地上写字。教他们的是个独臂的老兵,姓吴,长征时冻掉了右手,但识字多。
“今天教什么?”陈锐问。
“教算术。”吴老兵用左手捏着木棍,在沙地上写,“一斤小米,十六两。一千人,每人每天三两,一天要多少斤?”
孩子们抓耳挠腮。一个叫栓子的男孩,掰着手指算,算了半天,抬头说:“吴叔,是……是一百八十七斤半?”
“对!”吴老兵咧嘴笑,“栓子聪明!”
“学这个干什么?”沈弘文忍不住问。
“干什么?”吴老兵看他一眼,“以后管仓库,管分发粮食,不会算数行吗?咱们八路军,不能老是土包子,得有人会算账,会记账,会管物资。”
孩子们仰着脸,脏兮兮的小脸上,眼睛亮晶晶的。
最后,他们去了女工们的“车间”。那是个浅山洞,二十几个妇女坐在里面,就着洞口透进的天光,搓引信、装火药。手是黑的,脸是黑的,只有眼睛是亮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在缠手榴弹的木柄。她动作很慢,但很稳。陈锐认识她,她男人死在去年的扫荡中,两个儿子都在部队,一个牺牲了,一个在晋绥。
“张大姐,手怎么了?”陈锐看到她右手包着布。
“没事,磨破了。”张大姐笑笑,“这木柄粗,缠的时候费劲。”
“怎么不休息?”
“休息?那谁干活?”张大姐说,“多做一个手榴弹,前线的孩子们就多一分活路。我那两个儿……一个已经没了,我不能让别的娘也……”
她没说完,低下头继续缠。粗糙的手指在木柄上绕着一圈圈麻绳,像在编织一个微弱的希望。
走出山洞时,沈弘文一直没说话。
“看见了吗?”陈锐站在洞口,望着山谷里那些忙碌的身影,“老孙背石头,周技术员画图,吴老兵教孩子,张大姐缠手榴弹。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活下去,为打赢这场仗,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你沈弘文,是技术带头人。你的砖瓦,就是那些图纸,那些配方,那些别人搞不出来的东西。延安不缺你这块砖,但这里缺。这里的一千多人,等着你用这块砖,帮他们垒起一道能挡风遮雨的墙。”
沈弘文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经只拿绘图笔的手,现在沾满了草木灰和火药末。
“我……我再试试。”他声音沙哑,“钾盐的提纯,我想用重结晶法。虽然慢,但能提高纯度。还有子弹底火……我想到一个办法,用硫磺和硝石做助燃剂,虽然威力小点,但哑火率可能能降到两成。”
“好。”陈锐拍拍他的肩,“需要什么,跟齐厂长说。”---
傍晚,赵守诚组织了一次全体人员大会。没在露天,就在谷底最宽敞的一片平地上,大家或坐或站,挤在一起。
赵守诚没讲大道理。他让不同的人上来,讲自己的故事。
第一个上来的是吴老兵。他讲长征过雪山:“……那雪啊,深到腰。走一步,陷一步。前面的人踩出的脚印,后面的人跟着。有人走不动了,坐下来,就再也起不来了。我有个同乡,坐下来时跟我说:‘老吴,我不行了。你到了陕北,替我看看红旗是啥样的。’”
“后来我到了陕北,看到了红旗。现在,咱们在这里,也要让红旗一直飘着。”
第二个是张大姐。她讲她男人死的那天:“……鬼子进村,男人让妇女孩子先躲进地窖,他在外面顶着。地窖口小,我从缝里看见,他中了三枪,还抱着鬼子摔下崖。后来我去找,就找到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半块怀表,表壳瘪了,指针停在某个时刻。“这是他唯一的遗物。我留着,等打跑了鬼子,我要告诉我孙子,你爷爷是怎么死的。”
第三个是个年轻的战士,叫二嘎子,才十八岁。他讲他参军的原因:“……我家在河南,闹饥荒,爹娘饿死了。我跟着逃荒的队伍走,路上看见八路军在打鬼子,就跟着了。为啥?因为八路军给饭吃,还教你认字。更重要的是,他们打鬼子,给咱穷人报仇。”
他说话时,手一直按着腰间的刺刀。
第四个,赵守诚让周技术员上来。
周技术员有些局促,推了推眼镜:“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在保定时,在日本人开的工厂里画图,画的是机器零件。后来沈工找到我,说这边需要人,我就来了。来之前,我以为……以为能大展拳脚。”
他顿了顿:“来了之后,发现要什么没什么。我抱怨过,闹过情绪。今天早上,还为了半碗粥……对不起,老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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