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原本是乞巧的日子。王家洼的老王头却顾不上这些了。天还没亮透,他就站在自家刚垒了一半的院墙上,踮着脚往东边看。
东边的天是红的。
不是朝霞那种金红,是暗沉沉的、像血痂一样的暗红。有烟柱从山那边升起来,一股,两股,三股……越来越多,像一条条黑色的巨蟒,扭曲着爬向天空。
“爷,看啥呢?”孙子拴柱揉着眼从屋里出来。
“出事了。”老王头跳下墙,动作利索得不像六十岁的人,“去,把咱家的粮食都装袋,牲口牵出来。快!”
“可咱的房才盖一半……”
“命要紧还是房要紧?!”老王头吼了一声,自己冲进仓房,开始扒拉那点可怜的存粮——去年鬼子“铁篦”后,全村就剩这点种子粮了,省吃俭用留到现在。
村里已经乱起来了。狗在狂吠,孩子在哭,女人在喊叫。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炸声,闷雷一样,一声接一声。
李水根骑着那匹瘦马冲进村时,老王头正把最后一袋粮食绑到驴背上。
“王大爷!赶紧走!往黑石峪方向!”李水根满脸烟灰,嗓子哑得厉害,“鬼子‘焚野’了!见村就烧,见人就杀!”
“往哪走?黑石峪离这儿三十里……”
“走也得走!留这儿就是死!”李水根跳下马,帮着把粮食扶正,“全村一起走,互相照应。老人孩子坐车,青壮年走路。快!”
老王头不再犹豫,敲响了村口那口破钟——是上次打据点缴获的,挂在那儿当警报。
“乡亲们!鬼子来了!带上粮食牲口,跟我走!”
没有更多解释。经历了太多次扫荡的百姓,已经形成了本能。女人抱着孩子,男人背着老人,牵着牲口,推着独轮车,像一股浑浊的泥石流,涌出村子,涌向西边的山路。
老王头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住了六十年的村子,那些刚垒起来的土墙,那些还没干透的泥坯,在晨曦中显得那么脆弱。
“爷,咱还回来吗?”拴柱问。
“回。”老王头咬牙,“等打跑了鬼子,咱盖更好的房。”
队伍刚出村二里地,身后就传来了爆炸声。老王头爬到一块大石头上看——村子里腾起冲天大火,鬼子在放火烧房了。那些他们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家,在火焰中轰然倒塌。
有女人瘫坐在地上哭。男人拉起她:“哭啥!人还在,啥都能再挣!”
队伍继续前进。山路崎岖,老人走不动,青壮年轮流背。孩子哭闹,女人把干粮掰碎了喂。没有人抱怨,只是沉默地走,像一群迁徙的蚂蚁,在绝境中寻找生路。---
同一时间,黑石峪兵工厂。
齐家铭站在洞口,看着远处升起的烟柱,手心里全是汗。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齐工,机器拆完了。”赵老三走过来,脸上抹着机油,“都装箱了,总共十七箱。就是那台大车床……太沉,拆了也搬不动。”
“炸了。”齐家铭说得很平静,“不能留给鬼子。”
“可那是咱们好不容易……”
“炸了。”齐家铭重复,“沈工说过,只要人在,技术就在。机器没了,可以再造。”
赵老三眼圈红了,咬牙点头。
洞里的工人们正在紧张地装箱。图纸、工具、零件、原料……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就地掩埋或销毁。孩子们也在帮忙,“少年班”的学员个个脸色凝重,但手脚麻利。
刘春生在打包那些微缩抄录的资料。他小心地把竹筒一个个装进木箱,用稻草填满缝隙。这是沈工、周先生,还有那么多牺牲的技术员留下的火种,不能丢。
“春生。”齐家铭叫他。
“齐老师。”
“你带五个孩子,跟着第一批转移队走。你们的任务是保护好这些资料,人在,资料在。”
“那您呢?”
“我最后一批走。”齐家铭拍拍他肩膀,“别担心,我命硬。”
第一批转移队在傍晚出发。三十几个工人,带着最核心的设备,在警卫班的护送下,钻进深山。他们的目的地是五十里外的野狐岭——那里有个更隐蔽的天然洞穴,是备用的厂址。
齐家铭留下继续指挥剩下的工作。洞口已经布了雷,设置了诡雷。探照灯拆了,炉火熄了,洞里一片黑暗,只有几盏马灯晃动着微弱的光。
“齐工,鬼子离这儿不到二十里了。”哨兵进来报告。
“知道了。”齐家铭看了一眼怀表,“再给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洞里的东西基本处理完毕。齐家铭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们奋斗了一年多的“家”,然后亲手点燃了炸药引线。
“撤!”
几十个人冲出山洞,钻进密林。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洞口被炸塌了,所有的痕迹都被掩埋。
但他们没走远,就在半山腰的树林里潜伏下来。齐家铭要亲眼看看,鬼子能不能找到这里。
天完全黑下来时,鬼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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