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眼前,祂的心神之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光怪陆离、却又真实得刺骨的幻象——
是无数年前,玉京山上,流云缭绕,仙鹤齐鸣。他与师兄情天尊一同坐在道祖座下,聆听大道真言,为一道“情与道”的玄机争得面红耳赤,最终却相视大笑,举杯共饮仙酿的温馨场景;(那是……早已被他亲手埋葬、遗忘在时光长河中的“喜”?)
是后来,师兄身边多了那位温婉动人的素心仙尊,两人琴瑟和鸣,在桃花树下抚琴吹箫,眼神交汇间满是默契与深情。而他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更不愿承认的酸涩、失落,以及一丝对“情”为何物的迷茫,还有……被他强行压制的怨怼?(这是……“怒”与“哀”的萌芽?)
是归墟浩劫降临,天地崩塌,生灵涂炭。师兄毅然决定兵解化道,以自身情之大道构筑壁垒护佑苍生,素心仙尊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殉情相随。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并非对师兄“无私”的敬佩,而是如同心脏被生生撕裂、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窒息般的痛苦与……对失去的恐惧?(是对永失挚友的“哀”,还是对那种决绝牺牲的“惧”?)
是此后,他走上绝情之道,在寂灭天域中斩断七情六欲,视万物为刍狗,以为如此便可超脱情感的枷锁,可得大自在。然而,亿万载孤寂岁月,看着星河生灭,看着文明兴衰,身边却再无一人可与共饮。内心深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冰冷,以及一种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深深……厌弃?(这是对“情”的憎“恶”,还是对这条“绝情”之路本身的怀疑?)
……还有,在那寂灭天道的最核心、连祂自己都以无上意志强行冰封的深处,是否还隐藏着一丝……对那段充满烟火气、有着喜怒哀乐的过往岁月的……微弱眷恋?对师兄、对素心仙尊的……一丝怀念?(那难道是……被彻底扭曲否定的“爱”的残渣?)
无数被祂亲手埋葬、视为虚妄与枷锁的情感,此刻在七情轮回阵的引动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这些杂乱而激烈的情感洪流,如同奔腾的江河,疯狂地冲击着祂那依靠绝对理性与寂灭意志构筑的、看似坚不可摧的绝情道心!道心之上,原本平滑如镜的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发出“咔嚓”的细微声响。
“虚妄!皆是虚妄!给本尊散!”绝情道尊发出一声蕴含着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咆哮,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淡漠冰冷,而是充满了剧烈的情绪波动。祂周身寂灭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狂暴涌动,灰白色的光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出,试图以绝对的力量碾碎这些干扰祂道心的“心魔”,强行冲破这该死的轮回幻阵!
然而,七情轮回阵的玄妙就在于此!它并非硬碰硬的力量对抗,而是如同最粘稠的胶水,又如同时光轮回的泥沼,紧紧缠绕着绝情道尊的神魂。六种极致情感轮番冲击、演化,喜怒哀惧爱恶,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仿佛要将祂拖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情绪炼狱!在这情感的轮回冲刷下,绝情道尊的动作不由得出现了一丝迟滞,那毁灭性的寂灭洪流也随之一顿,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能量波动间隙!祂那万古不变的道心之上,竟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
“夫君!就是现在!快!”慕清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闪即逝的战机,不顾自身伤势,急声向阵中的宁宴传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充满了急切与期盼。她们六人合力布下此阵,已耗尽了大半仙力,阵法光幕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如同蛛网般蔓延,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这是她们以生命为代价争取到的唯一机会!
宁宴心如明镜,他看着六位道侣在七彩光华中苦苦支撑、嘴角溢血、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无比坚定的绝美容颜,心中涌起滔天的巨浪,是心疼,是感激,更是不容失败的决绝!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她们的牺牲!
心口的情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剧烈摇曳,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将一股无比精纯、充满生机与渴望的本源情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他手中的情剑。剑身光华内敛,不再向外吞吐剑芒,却散发出一种足以斩断因果、追本溯源的玄奥道韵,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达本质。
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做那件至关重要、关乎生死存亡的事情——夺回被绝情道尊封存于寂灭之眼、那属于他自己的、最后的一丝本源神魂!唯有神魂完整,情种方能彻底圆满,他才能拥有与绝情道尊正面抗衡、甚至反败为胜的根基!
“等我回来!”
宁宴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身形瞬间化作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七彩流光,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他没有选择攻击因阵法困扰而出现破绽的绝情道尊本体——那依旧太过冒险,成功率渺茫。他的目标明确无比——循着那冥冥中与自身同源共鸣的微弱感应,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归巢的倦鸟,朝着绝情道尊掌心那一点剧烈挣扎的七彩光点,以及通过这光点所连接的、位于无尽虚空深处的绝情天域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禁地——寂灭之眼,暴射而去!
最终的胜负,大道的归属,或许就在于此行能否成功!这是一场豪赌,赌上的是他的生命,是六位道侣的期望,也是情之大道能否延续的最后希望!七彩流光划破天际,瞬间消失在虚空裂缝之中,只留下身后那片依旧在激烈对抗、维系着微妙平衡的战场,以及六位仙尊眼中满含期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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