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狭长的光斑,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被泪水浸泡得更加浓重刺鼻。叶风蜷缩在墙角,维持着那个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姿势,一动不动。指尖深深陷在胸口那片陌生的柔软里,带来的刺痛感却奇异地变得麻木。陈墨医生那些如同冰锥般的话语,还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反复回响、撞击,激起一阵阵尖锐的嗡鸣。
为了父母……活着……
这个沉重的、被强行赋予的“意义”,像一副无形的镣铐,沉重地套在了他疯狂想要逃离的灵魂上。每一次呼吸,胸口那陌生的起伏都提醒着他现实的荒谬绝伦。那具完美的女性身体,此刻在他感知里,不再仅仅是恐怖和排斥的源头,更成了一种沉甸甸的、无法摆脱的枷锁。恶心感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更深沉的、溺水般的无力感所覆盖。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几乎要将他彻底同化时,病房外传来了由远及近、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叶风无比熟悉的、刻在骨子里的焦灼和小心翼翼,猛地刺破了他混沌的意识。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然后又像被烫到似的迅速合上一点,仿佛门外的人也在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几秒钟后,门才被彻底推开。
门口站着两个人。
是他的父母。
仅仅一夜,或者只是几个小时不见,叶风却觉得他们像是老了十岁。
母亲的眼眶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皮沉重地耷拉着,里面布满了通红的血丝,脸上泪痕交错,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哆嗦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保温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肩头似乎承受着无形的重压,微微佝偻着。
父亲站在母亲身后半步,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也弯了下去,头发凌乱,鬓角处赫然多了几缕刺眼的白霜,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胡茬让他显得格外憔悴。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陷在眼窝里,布满了浑浊的红血丝,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痛苦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期待。他粗糙的大手,下意识地扶着母亲颤抖的肩膀。
他们的目光,几乎是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和恐惧,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墙角那个蜷缩着的、长发披散的身影。
当看清那张脸——那张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属于他们儿子的俊美脸庞时,母亲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强行压抑的呜咽,泪水瞬间再次决堤,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父亲扶住她的手臂也猛地收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叶风,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母亲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以及窗外单调而冰冷的晨光。
叶风也抬起了头。
隔着模糊的泪眼,他看到了父母脸上那无法作伪的、深刻入骨的痛苦和担忧。那痛苦如此巨大,如此沉重,几乎压垮了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陈墨医生的话,在这一刻,终于不再是冰冷的逻辑和强加的责任,而是化作了眼前这具象的、令人心碎的图景——他们一夜白头,他们形销骨立,他们因为害怕失去他而签下了那份同意书,哪怕代价是让他变成这样一个……怪物。
一种尖锐的酸楚,猛地冲垮了叶风心中最后一道由恐惧和排斥筑起的堤坝。不是为了“活着”这个空洞的概念,而是为了眼前这两个瞬间苍老、为他流干了眼泪的人。
“……妈……”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哭腔和颤抖的呼唤,不受控制地从叶风喉咙里滑出。依旧是那娇柔婉转、如同泣诉般的女声,但这一次,那声音里蕴含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羞耻,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委屈、依恋和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这声呼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母亲紧绷的心弦。
“小风!我的孩子!”母亲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她顾不上叶风身上穿着病号服,也顾不上那具陌生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她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叶风的瞬间,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试探,落在了叶风身上那宽大病号服下隐约勾勒出的女性曲线,落在那垂落在地板上的、不属于她儿子的乌黑长发上。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停在了半空,仿佛害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了什么,会带来更深的伤害。
叶风清晰地看到了母亲眼中那瞬间闪过的犹豫和痛苦。他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那股强烈的酸楚和委屈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向前倾身,用尽全身力气,主动伸出手——那只纤细、白皙、指甲圆润的手——颤抖着,抓住了母亲停在半空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母亲的手冰凉得吓人。
叶风紧紧抓住,仿佛那是溺水时唯一的浮木。他抬起头,泪水汹涌地冲刷着那张俊美却写满无助的脸,用那娇柔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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