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劲羽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肩头的箭已被取出，伤口包扎得妥妥帖帖。烽燧顶部的缺口透进一缕月光，照在正在整理绷带的梅子溪身上。
她右手的绷带渗着血，却浑然不觉般忙碌着。林劲羽注意到她包扎的手法很专业——那是他当年亲手教的战场急救术。
“为什么......”他嘶哑地开口。
梅子溪浑身一颤，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为什么要冒险救我？”林劲羽艰难地撑起身子，“我可能真的是......叛徒。”
梅子溪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如刀。她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箭疤：“记得这个吗？丰达谷城关外，你为我挡下的第一箭。”
她又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刀疤，“这是保护你帅旗时留下的。”最后，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这是你战死前......不，是前，塞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林劲羽盯着那块布条，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从他战袍上撕下的一角，上面用血画着简易地图和几个歪斜的字：“匈奴密道，速报朝廷”。
记忆如洪水般涌来。三年前那场战役，他率三百轻骑断后时，意外发现匈奴大军是通过一条秘密小道潜入边境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这个发现交给了最信任的检校官.....
“你没把情报送出去？”他声音发抖。
梅子溪的眼泪夺眶而出：“我送了！但朝廷回报说那条密道根本不存在！后来他们宣布你战死，追封忠勇侯......”她擦去泪水，“但我从没停止调查。直到三个月前，我在阿史那的商队记录里发现了线索.......”
“所以你就混入商队.......”林劲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如果阿史那认出你......”
“他认不出。”梅子溪苦笑，“当年丰达谷城关外活下来的人不多。而且......”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必须要知道你是否真的......叛变了。”
月光下，两人的目光久久交缠。林劲羽突然发现，梅子溪的眼睛在暗处会泛起微微的琥珀色，就像他梦中常见的那盏温暖灯火。
“我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但我怀疑.......有人希望朝廷认为我叛变了。”
梅子溪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皮囊：“这是从阿史那身上搜出来的。认识吗？”
林劲羽倒出皮囊中的东西——几粒黑色药丸，散发着熟悉的苦涩气味。他的胃部一阵痉挛，那是三年来每天被强迫服用的“药”。
“匈奴巫医的记忆药。”他咬牙道，“吃多了会让人忘记自己是谁，只服从持铃者的命令。”
“持铃者？”
“阿史那的金铃铛。”林劲羽的太阳穴又突突跳痛起来，“每次铃声响起，我就......”
他突然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梅子溪身后。梅子溪迅速转身，只见烽燧入口处站着那个鬼面人，面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感人至深的重逢。”鬼面人慢慢抽出长剑，“可惜到此为止了。”
林劲羽挣扎着站起来，将梅子溪护在身后：“你到底是谁？”
鬼面人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缓缓摘下面具。梅子溪倒抽一口冷气——面具下是一张被严重烧伤的脸，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认不出来了吗，大都护？”那人嘶声道，“天启七年春，丰达谷城关校场，你亲手将我鞭笞五十，逐出军营。”
林劲羽眉头紧锁，突然瞳孔一缩：“韩季？前军司马韩季？”
“难为你还记得。”韩季的笑容扭曲可怖，“就因为我发现你与匈奴使节密会，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可惜啊，老天不收我，让我活着看到你身败名裂的那天！”
“胡说八道！”梅子溪厉声喝道，“那天是因为你克扣军饷，导致三个营的士兵冻伤！”
韩季充耳不闻，剑尖直指林劲羽：“朝廷已经认定你通敌叛国。乖乖跟我回去，或许能留个全尸。”
林劲羽握紧弯刀，尽管失血过多让他眼前发黑：“梅子溪，从后面窗口走。”
“休想！”梅子溪纹丝不动，短刀在手，“三年前我没丢下你，现在更不会。”
韩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十几名玄甲军士从黑暗中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最后一次机会。”韩季冷笑道，“投降，还是死在这里？”
林劲羽突然笑了。那笑容梅子溪很熟悉——是当年他以少胜多、奇袭匈奴大营前的那个笑容。
“你笑什么？”韩季厉声问。
“我笑你蠢。”林劲羽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有力，“你以为我会不带后手就来见玄甲军吗？”
韩季一愣，下意识回头望去。就在这瞬间，林劲羽猛地将梅子溪推向墙角，自己则扑向韩季。弯刀与长剑相击，火花四溅。
“放箭！”韩季大吼，“格杀勿论！”
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林劲羽旋身挥刀，割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两支深深扎入他的大腿。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林劲羽！”梅子溪想冲过去，却被两名军士拦住。
韩季得意地举起长剑，对准林劲羽的心口：“永别了，忠勇——”
话音未落，一支黑羽箭突然穿透他的咽喉！韩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摸向自己喷血的脖子，缓缓倒地。
紧接着，更多的黑羽箭从窗外射入，玄甲军士接连倒下。烽燧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和一个洪亮的声音：
“河西节度使麾下黑旗军在此！叛贼韩季，速速受死！”
梅子溪惊呆了。黑旗军是朝廷最精锐的边军，直属河西节度使，怎么会......
林劲羽虚弱地笑了笑：“看来......我的求救信号......他们收到了......”
“你什么时候——”梅子溪突然想起，在冲向马匹时，林劲羽曾向天空射出一支响箭。
黑旗军很快控制了局面。一名银甲将军大步走入烽燧，看到浑身是血的林劲羽时，脸色大变：“大都护！末将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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