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一样泼在清溪镇的上空,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铺成一张不规则的网,罩住院子里的石桌。林正宏坐在石凳上,手里攥着那盏牧民送的油灯,指尖反复蹭过灯身粗糙的纹路——白天收拾院子时沾的泥垢还嵌在缝隙里,他却不想擦,仿佛这点点污渍能让这盏灯更接地气些。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推开,苏婉端着一杯热茶走出来,脚步放得很轻:“还没睡?晓冉都打呼了。”
林正宏抬头,看见妻子身上披了件薄外套,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个石凳:“睡不着,院子里凉快。”
苏婉把茶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水汽氤氲着她的眉眼:“还在想下午小卖部的事?”
“不是。”林正宏端起茶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暖到心里,“就是觉得……这院子太大了。”
苏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院子,墙角的杂草刚拔干净,露出翻新的泥土,白天新买的木桌木椅摆在槐树下,显得孤零零的。“比以前别墅的院子小多了。”她轻声说。
“可别墅里有佣人收拾,有恒温系统,有永远亮着的客厅灯。”林正宏把油灯放在石桌上,指尖在灯芯处捻了捻,“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还有……远处那些关着的门。”
他抬手指向镇西头,那里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的灯光,像被打翻的星星,却每一盏都隔着距离。下午在小卖部围观的镇民里,有几户就住在那片,可此刻他们的窗户紧闭,连一丝说话声都传不过来。
苏婉沉默了片刻,弯腰从石桌下拿出一个布包——那是林正宏从城里带来的旧手机,里面存着没来得及删的商业照片。她把手机递给他:“要不要给张启明打个电话?问问公司的事。”
林正宏接过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疲惫的脸。他划开相册,第一张就是去年生日在别墅拍的:偌大的餐桌上摆着一个单人份的外卖披萨,旁边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基金报表。那天他从早忙到晚,连给自己订个蛋糕的时间都没有,最后对着披萨插了根蜡烛,唱了句走调的生日歌。
“以前觉得那样才叫孤独。”他指着照片,声音有点哑,“现在才知道,孤独分两种——一种是身边没人,一种是身边有人,却走不进他们的圈子。”
苏婉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手机壳传过来:“我们才来三天。”
“三天,却像三年那么长。”林正宏关掉相册,把手机扔回布包,“租院子被抬价,帮忙被当成抢地,买瓶酱油都要被当成冤大头。苏婉,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错什么?”
“错把‘离开’当成‘寻光’。”他低头看着油灯,灯光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斑,“我以为离开黄金笼就能找到温暖,可这里的墙比黄金笼还厚。”
就在这时,堂屋传来晓冉的梦话,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油灯亮了”。林正宏和苏婉同时转头,看见门缝里漏出的灯光下,晓冉的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又安静下来。
“你看,晓冉没觉得错。”苏婉笑着说,“她今天还说要把画送给张奶奶,说画里的光能让奶奶喜欢我们。”
林正宏想起白天晓冉趴在桌上画画的样子,她把老槐树画成金色的,把院子里的小野花画成彩色的,还在画的角落添了个小小的油灯,说“这样晚上就不黑了”。那幅画现在就贴在堂屋的墙上,和满墙的空白形成鲜明对比。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着老槐树的枝桠。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小时候在农村奶奶家,也有这么一棵槐树。”他忽然开口,“每到夏天,邻居们就搬着小板凳来树下乘凉,张家奶奶给我塞糖,李家爷爷教我编蝈蝈笼,晚上关灯后,还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收音机声。”
苏婉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所以你才想来小镇?”
“嗯。”林正宏点头,“我以为这里能找到以前的感觉,可现在才发现,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前两年的骗子把镇民们的心门都关上了,我这把‘城里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泥土从指缝间滑落,带着湿润的凉意。“以前在公司,我只要签个字,就能让几百人跟着我干;只要投点钱,就能让媒体把我夸成慈善家。可在这里,我连让张奶奶相信我不是坏人都做不到。”
“那是因为钱和签字,换不来真心。”苏婉也蹲下来,帮他拍掉手上的泥土,“老校长不是说了吗?孩子缺的不是房子,是陪伴。镇民们缺的也不是帮助,是信任。信任这东西,得像种庄稼一样,得等。”
林正宏看着她的眼睛,月光下,妻子的眼神像溪水一样清澈。他忽然想起刚结婚时,苏婉也是这样,在他因为项目失败烦躁时,安安静静地陪他坐在书房,不说话,只递一杯热茶。那时候他总觉得她不懂商业的残酷,现在才明白,她懂的是比商业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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