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坐在旁边编竹篮,篾条在他手里翻飞,很快就成了个荷叶形状的篮,边缘翘着,正好能装下新摘的莲蓬。“小虎子的儿子要娶亲了,”他忽然说,篾刀在竹条上轻轻敲,“说要借你的《夏荷满堂》挂在新房,讨个‘子孙满堂’的彩头。”
阿糯的针脚顿了顿,暗金线在布上绕了个圈。她想起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总跟着小菱的孙子来荷塘玩,抢着帮她采荷苞,说“长大了要像阿竹叔一样,给媳妇做竹台,听她绣荷”。“让他来拿吧,”她说,“再送他对荷纹枕套,用新收的棉线绣的,软和。”
竹台下传来“扑通”一声,是孩子们在水里摸鱼,惊得荷叶上的水珠滚落,像场小小的雨。阿竹探头去看,见小虎子的儿子正举着条红鲤朝木台挥手,鱼尾巴甩动的水珠溅在竹板上,像撒了把碎玉。“小心点,”他笑着喊,“别把阿糯姨的绣布弄湿了!”
孩子们的笑声混着蝉鸣,像支热闹的歌。阿糯望着他们在水里嬉戏的身影,忽然觉得时光过得真快,仿佛昨天还在教小菱的孙子吹笛,今天他的孩子就已能摸鱼捉虾。她把孩子们的样子绣进画里,在莲蓬的阴影处,添了几个戏水的小人,用银线勾出浪花的白,像把此刻的欢腾,都锁进了荷的岁月里。
日头偏西时,阿竹提着满篮的莲蓬往竹屋走,阿糯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那幅《夏荷满堂》,绣布上的绿在夕照里泛着金,像浸了蜜的翡翠。塘边的桂树已挂满了花苞,青绿色的,像藏了满树的秘密,等秋风一来,就要把香洒满荷塘。
“等桂花开了,”阿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她,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我们就在这竹台上酿桂花酒,用今年的新米,今年的桂花,还有你新绣的荷纹酒旗。”
阿糯望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年冬雪,他踏笛归来的模样,也是这样眼里有光,心里有暖。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混着蝉鸣,像支温柔的应和。竹台下的红鲤又跃出水面,带起的水珠落在他们相携的手上,像颗被时光吻过的珍珠,亮得能映出满塘的荷,满天的星,还有他们要一起走的,很长很长的路。
晚风穿过荷塘,带着莲的香,吹得竹台的篾席沙沙响,像在重复那句被荷听了无数次的话:竹台在,荷在,我们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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