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震动还没停。
光斑裂开那道缝里，黑气往外涌，像井水被搅浑。陈九渊趴在地上，手还抓着碎石，指节发白。他刚捏过那块灵核残片，现在整条胳膊都麻了，像是被人用铁线从肘部缠到指尖，一寸寸勒紧。
阿箐跪在旁边，左肩忽然喷出一股血。
不是被砍，也不是刺伤。就是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深可见骨。她闷哼一声，没倒下，反而把右手往地上一撑，硬是稳住了身子。
阴灵不动了。
三十多个灰脸飘在半空，齐刷刷往后退，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它们让出一条道，从入口一直通到岩壁尽头。地面湿滑，血水流过去，在青石上画出歪斜的线。
然后有人走出来。
穿官服，戴乌纱，脚踩厚底皂靴。脸是白的，没有五官，但陈九渊一眼认出来——那张脸和石碑上的初代铃主一模一样。连眉心那道细疤都分毫不差。
那人走到通道中央停下。
“三百年前。”他开口，声音像铜钟撞在墙角，“你封我于此。”
他抬手指向陈九渊。
“三百年后，你自投罗网。”
陈九渊没动。
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前世”的事。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右肩断了，肋骨至少裂了两根，嘴里全是血味。九幽铃在怀里，裂纹已经爬满整个铃身，轻轻一碰就发出细微的咔响。
官服怨灵抬起手。
所有阴灵同时抬臂，手臂扭曲变形，关节反折，皮肤褪成黑膜，指甲拉长变尖。转眼间，三十多只阴灵全化成了刀刃形状，通体漆黑，边缘泛着青光。
它们浮在空中，呈扇形围住角落。
陈九渊终于动了。他想摸铃，却发现掌心全是汗和血混合的黏液。铃身太烫，握不住。
“别动。”阿箐突然说。
她从怀里抽出最后一张画皮。
纸很旧，边角卷曲，上面画的是个模糊的人影，线条歪斜。这是她师父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一直舍不得用。她说这张皮能挡一次死劫。
现在她撕了它。
纸一破，红光闪了一下。画皮展开，像一层薄雾裹住陈九渊全身。他感觉身上一沉，像是披了件湿透的棉衣。
第一波阴刃射来。
嗖——
十几道黑光砸在护膜上，发出金属碰撞声。画皮剧烈抖动，表面出现裂痕。第二波接踵而至，护膜凹下去一块，眼看就要破。
第三波来了。
这次是冲着阿箐去的。
她没躲。她知道躲不开。她只是把左手抬起来，挡住脸。
一道阴刃擦过她左肩，伤口更深了。另一道划过腰侧，衣服撕开，血立刻浸出来。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但头没低。
官服怨灵站在原地，没再说话。
他看着陈九渊，像是在等什么。
陈九渊低头看怀里的铃。裂纹又多了两条，交叉在“九”字刻痕上。他知道不能再摇了。再摇一次，铃会碎，他也活不成。
他闭上眼。
引魂眼开启。
视野变成灰色。他看见每条阴线都亮着，从阴灵头顶连出去，全都汇聚到官服怨灵胸口。那里有团黑气，比其他地方浓十倍。一根特别粗的线从那团黑气延伸出去，连向空中还在旋转的灵核残片。
他是控制中枢。
只要断掉那根线，这些阴灵就会散。
可怎么断？
他睁开眼。
阿箐正看着他。她脸色发青，嘴唇干裂，但眼神没变。还是那种“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别废话”的眼神。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她问。
“记得。”他说，“你在偷我的干粮。”
“我没偷。我是借。”
“后来呢？”
“后来你发现我发烧，给我喝了半壶热水。”
他扯了下嘴角：“那水还是馊的。”
“但我没死。”她说，“所以你现在也不能死。”
她说完，伸手按住自己左肩伤口。血从指缝往外冒。她咬牙，把右手插进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是镇秽帖。
她贴在自己胸口。
符纸烧起来，火是蓝色的。她身体抖了一下，但没叫出声。
陈九渊看着她。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用符纸逼出一点力气，撑住最后一口气。这种符本来不该用在活人身上，用了会伤元气。但她不管。
“别浪费时间了。”她说，“你不是要破局吗？”
他没回话。
他把铃贴回心口。断脉命格的位置还在发烫，像是有火在里面烧。他感受着冥纹的跳动，微弱，但没断。
他还活着。
阿箐也还活着。
那就够了。
他再次闭眼，引魂眼重新开启。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官服怨灵胸口那团黑气里，藏着一个点，像是结痂的伤口。每次灵核残片转动，那个点就会闪一下。
那是连接点。
只要打中那里，就能切断控制。
但他出不去。外面全是阴刃，画皮护膜撑不了多久。他一动，护膜就会破，阿箐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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