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塌了。
陈九渊只来得及把阿箐往怀里一拽，整个人就往下掉。碎石砸在背上，他翻了个身压在她上面，落地时右肩先着地，骨头像是断了根。嘴里一股铁锈味，他没管，第一件事是伸手探她鼻息。
还有气。
他松了口气，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地方比刚才那间暗室更深更窄，像个倒扣的碗，四面岩壁泛着青光，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裂缝到处都是，灰雾从缝里往外冒，一缕接一缕，像呼吸。
雾气一聚，人形就出来了。
不是一只两只，是一堆。密密麻麻从墙缝钻出来，脚不沾地飘在半空。它们没脸，但眼睛的位置有两个黑洞，全都盯着这边。陈九渊数了一下，三十个起步，后面还在出。
他一把将阿箐拉起来，拖到角落。背靠岩壁，至少能守住一个方向。铃铛还在手里，烫得吓人，裂纹比刚才多了两道，横竖交错，像快碎的玻璃。
“别出声。”他说，“也别看它们。”
阿箐点头，喘得厉害。右臂黑痕已经爬到肘部，皮肤发灰，手指动都动不了。她左手抓了块尖石，死死攥着。
阴灵开始动了。
不是冲上来，是慢慢往前飘。动作一致，像被一根线牵着。走到三丈距离时，集体停住，然后同时张嘴——
没有声音。
可陈九渊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有人拿锤子敲了后脑勺。他咬牙，舌尖顶破上颚，血腥味涌上来。他知道这是精神冲击，专挑意志弱的人下手。
他抬手把铃举到胸前，咬破指尖，血抹在铃身上。
“走！”
铃响第一声，血光扫过，最前面五个阴灵直接炸成灰。后面的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往前。
七步一停，再七步一停。每前进一段，数量就多一批。陈九渊知道这些不是活物，是执念凝成的怨潮，杀不完。他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阳寿，现在心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
第二波冲上来的时候，他直接喷了口心头血在铃面。
“九幽——震！”
第九声炸开，血光如网铺出去，三十多个阴灵被掀翻在地，有些当场蒸发。可才过去两秒，地上残渣就开始蠕动，重新聚成人形。
再生了。
他低头看铃，裂纹又深了一分。这玩意儿再响几次，可能真要碎。
阿箐突然低呼一声。
他回头，看见她衣袖被撕开一道口子，手臂上多了三道抓痕，血正往下滴。最靠近的一个阴灵低头舔了滴血，身体立刻凝实一圈，眼窝里的黑点变得更深。
陈九渊冲上去，铃柄横扫，咔的一声砸碎那东西脑袋。它倒下时化作黑烟，又被旁边阴灵吸走。他拽回阿箐，把她按在身后。
“伤口包一下。”
“没东西包。”她说。
“那就忍着。”
他站到前面，盯着不断涌出的阴灵。这些家伙不怕痛不怕死，被打散还能重组，唯一的弱点是源头。他闭眼，开启引魂眼。
视野变灰。
每条阴线都亮着，从阴灵头顶延伸出去，全都连向空中一块漂浮的光斑——那是灵核爆裂后的残片，像块碎镜子，悬在半空不停转。所有阴灵的动作，都是它在控制。
想活命，只能毁它。
但他现在连站稳都费劲。刚才两次催铃，损耗太大，尸毒顺着血管往上爬，左腿已经开始发麻。他摸了摸心口，断脉命格的位置在发烫，这是身体在报警。
不能再用了。
他把铃收回怀里，不再摇。
阴灵越围越近，现在已经到了一丈内。他能看清它们的手——指甲翻着，指节扭曲，有的还挂着腐肉。空气变得又冷又重，吸一口肺都疼。
阿箐靠在他背后，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
“等什么？”
“等它们犯错。”
“要是不犯呢？”
他没说话。
因为根本没指望它们犯错。
他只是不想让她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
第三批阴灵冲上来时，他再次拔铃。
这一次没喷血，也没念咒。他就这么站着，铃举到头顶，轻轻一晃。
叮。
一声很轻，但所有阴灵都停住了。
它们抬头看那块光斑，像是在接收指令。几秒后，集体转向，再次逼近。
陈九渊知道，最后一招也撑不了多久。铃身裂纹已经蔓延到边缘，再震几次，肯定碎。到时候，连最后一点威慑都没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阿箐。
她脸色白得像纸，但没哭也没抖，就那么站着，手里还握着那块石头。右臂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明明怕得要死，偏不肯低头。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他问。
“什么？”
“你说你不怕鬼，怕的是人。”
她扯了下嘴角：“现在我觉得，鬼也挺讨厌的。”
他笑了下，把铃塞进她手里：“拿着。”
“你要干嘛？”
“我去把那块破镜子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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