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烙在陈远的手心,也烙在他的灵魂上。回到病房后,他将手机和装有女儿照片的文件袋,一起锁进了病房里那个窄小的、仅供病人存放少量私人物品的柜子。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金属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仿佛这样才能提醒自己,那令人窒息的威胁是真实的,而非噩梦。
李静哭了很久,最终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痕。小宝似乎也感到了灭顶般的压抑,蜷在妈妈身边,一动不动。只有陈曦,依旧遵循着婴儿的作息,在饥饿时发出细微的啼哭,吃饱后又沉沉睡去。那无辜的、全然依赖的弱小生命,此刻成了陈远心头最沉重也最脆弱的重担。
他妥协了。彻彻底底地,屈辱地妥协了。孙建国用那张照片和那些细致入微的家庭信息,轻易地击碎了他所有残存的侥幸和试图周旋的念头。在绝对的力量和信息碾压面前,他那点基于“混乱记忆”的小聪明,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所谓的“安静等着”,就是彻底交出自主权,成为对方手中一个沉默的、等待被“安排”的物件。黑色手机是唯一被允许的呼叫按钮,只能在最“紧急”时按下,而什么是“紧急”,定义权在对方手中。
这是一种比身体禁锢更可怕的精神囚禁。他活着,呼吸着,治疗着,却不再有自己的意志和方向。他成了悬在蛛网中央的猎物,蜘蛛暂时离开了,但蛛丝仍然牢牢地粘附着他,随时可能收紧。
接下来的两天,病房里笼罩着一种死寂的绝望。陈远不再进行任何超出医生许可的康复训练,只是机械地配合着治疗,按时吃药,接受检查。他的眼神常常空洞地望着某处,对李静的轻声问话反应迟钝。李静则像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猛地一颤。她不敢再让小宝离开视线半步,连去开水房打水都要反复确认陈远的状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去冲回。
王芳打来过两次电话,李静按照陈远之前交代的,只说陈远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暂时不便探望。王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说了句“好好休息,有事联系”,便挂了电话。那种疏离感,似乎更加明显了。
陈远知道,自己主动疏远王芳,既是遵从孙建国的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他不想再把王社工拖进这摊越来越深、越来越浑的泥沼。只是,失去这唯一的外部联系和智囊,让他感到更加孤立无援。
身体在药物的维持下,没有出现大的反复,但那种精气神被抽空后的萎靡,却比任何器质性病变更让人揪心。医生查房时,也注意到了他精神状态的急剧下滑,除了叮嘱家属多关心、必要时可请心理科会诊外,也无计可施。
经济上,那张银行卡里的钱还在减少。每一次李静去缴费,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自我羞辱的仪式。钱是毒药,他们知道,却不得不一口口吞下,维系着这具躯壳和两个幼小生命的苟延残喘。
这天下午,陈远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他突然很想知道,孙建国背后的“麻烦”处理得怎么样了?阿勇到底怎么样了?刘主任那边,是否还关注着他们?但这些疑问,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他被隔绝在信息的高墙之外,只能被动地等待墙内的审判结果。
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覆盖了最初的恐惧和愤怒。但这种平静之下,是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绝望。他知道,如果孙建国他们真的能“摆平”麻烦,那么等待他的,可能是一个被精心安排好的、远离此地、但也意味着永远被监视和控制的“新生活”;如果孙建国他们失败了,那么他和家人很可能被当作需要清理的“痕迹”,消失得无声无息。
无论哪种结局,似乎都看不到真正的光明。
傍晚时分,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病房的窗户,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李静在给陈曦喂奶,小宝趴在窗边,用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陈远的目光落在那个上了锁的小柜子上。黑色手机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一颗定时炸弹,又像一条连接着未知深渊的冰冷锁链。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拿出那部手机,打过去,问问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什么时候是个头?但这种冲动立刻被更强大的恐惧压制下去。他不敢。他怕听到更坏的消息,怕激怒对方,怕那张照片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不是护士查房的时间。
李静浑身一僵,惊恐地看向陈远。陈远的心也提了起来。会是谁?孙建国?还是……
李静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透过小窗向外看。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王芳。她撑着一把湿漉漉的伞,脸色在走廊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王社工?”李静打开门,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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