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喝了几口,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神里是挥之不去的痛苦和一种深切的恐惧。“我……我好多了……小静,我……”他看着李静憔悴不堪的脸,看着床上两个年幼的孩子,巨大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我不该……我不该出来……更不该……不该……”
“别说了,远哥,先不说这些。”李静打断他,握住他冰凉的手,“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你好起来。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回家。”
“回家?”陈远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不……不行……不能回家……他们会找到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身体又开始发抖,眼神惊恐地望向门口,仿佛那薄薄的木门外,就站着索命的恶鬼。
“谁?‘老六’吗?他为什么不会放过你?你到底欠了他们什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李静的心又揪紧了,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陈远闭上眼睛,痛苦地摇头,牙齿咯咯打战:“钱……我欠了钱……还不上了……他们……他们打我……逼我……还让我去……去偷工地的材料……我不干……他们就……”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但李静已经能拼凑出大概:高利贷,暴力胁迫,逼他做违法的事。那些伤痕的来历,有了答案。
“后来……我病了……他们觉得我没用了……就把我扔出来……可是……可是我知道他们太多事了……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离开陌城的……那个王八蛋……他说……说要‘处理干净’……”陈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
李静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处理干净”……这意味着,陈远被赶出来,可能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更危险境地的开始。联系到旅社房间外那可疑的打听,她毫不怀疑,“老六”的人很可能还在找陈远,要彻底消除隐患。
这个认知,让这间暂时的避难所,瞬间充满了更大的危机。这里并不安全,甚至可能因为陈远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危险。
“远哥,你别怕。”李静握住他颤抖的手,虽然自己心里也怕得要命,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们现在在一起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先把身体养好一点,哪怕就一两天。然后,我们偷偷离开陌城,不回老家,去别的地方,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陈远睁开眼,看着妻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被苦难淬炼出的钢铁般的力量。这股力量,像微弱的火苗,勉强驱散了他眼中一部分的绝望。“能……能行吗?我这样……会拖累你们……”他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感受着身体里一阵阵的虚弱和疼痛。
“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我们是家人。”李静斩钉截铁地说,“你现在需要休息,需要吃药。其他的,交给我。”
她拿出剩下的药,喂陈远服下,又给小宝藏了个馒头,给陈曦喂了奶。然后,她让陈远躺下,让小宝睡在陈远里侧,自己则抱着陈曦,坐在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陋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陈远粗重的呼吸声、偶尔的咳嗽声,和小宝熟睡后平稳的呼吸。陈曦也在她怀里睡着了。昏黄的灯光将一家四口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紧紧依偎。
李静毫无睡意。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紧绷如弦。陈远透露的信息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也让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变得更加凶险。他们必须尽快离开陌城,但以陈远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长途颠簸,而且,怎么避开“老六”那伙人的眼线?钱也所剩无几……
一个个难题像沉重的石块压在她心头。但她不能倒下。看看床上并排躺着的丈夫和儿子,看看怀里稚嫩的女儿,她知道,自己就是他们唯一的支柱和希望。
她轻轻哼起一首家乡的、不成调的摇篮曲,声音低哑,却异常温柔。歌声在狭小的陋室里回荡,仿佛暂时驱散了霉味和恐惧,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宁。
窗外的天色,依旧沉黑如墨。距离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间没有窗户、危机四伏的陋室里,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了一盏微弱的灯光下。这光虽弱,却足以照亮彼此的脸,足以给在绝境中挣扎的人,一丝继续走下去的勇气。陌城的黑夜依旧漫长,但微光已亮,艰难的前路,必须共同去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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