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的衙兵浑身泥泞,几乎是滚爬着冲进县衙大堂,声音嘶哑:“回禀县尊!汴河……汴河水位暴涨!
沿河观测的弟兄们……弟兄们已经全部撤回!
多处河段已……已出现漫堤险情!水势太急,实在无法再靠近了!”
赵逸霍然起身,脸色凝重如铁:“速将这几日所有水位上涨刻度记录和降雨量数据取来!”
厚厚一叠记录被飞快呈上。赵逸一把抓过,提笔蘸墨,在早已准备好的图纸上飞速计算、勾画、比对。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眼神锐利如鹰隼。
片刻之后,他笔尖猛地一顿,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传本官令!”赵逸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门外的风雨声:
“县衙所有官员、三班衙役首领、巡检司巡检、厢军兵马都监、各乡各保保甲首领——
所有人等,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火速至县衙大堂集合!不得延误!
违令者,军法从事!
命令如同惊雷,瞬间传遍风雨飘摇的县衙,一场与洪水赛跑的总动员,即将在这昏天黑地的暴雨之夜拉开序幕!
一盏茶功夫,县衙前厅已挤满了全县大小近三十位官员。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惊叹县尊预言成真;
有人目光复杂,夹杂着一丝钦佩,却更多是自家田地“被骗”的愤恨。
“如此大雨已持续一周有余,汴河水眼见就要漫过河堤了!”一名官员忧心忡忡。
“这雨毫无停歇之意,今年水患恐非小可!”
“幸得县尊提前令百姓抢收,否则大水一至,城中百姓连口粮都保不住!”
“前些日汴京钱庄的人称咱们县尊为‘仙师’,莫不是真能通神?”
“县尊老爷到!”一声高喊压过议论。
赵逸神色冷峻,步入前厅。
“下官见过县尊!”
“下官见过直阁!”
众官员慌忙躬身行礼。
赵逸目光如电,扫视全场,缓缓道:“诸位请起。”
“衙兵急报,汴河水位暴涨。
本官决意,即刻动员全县百姓,迁往城西望山岗!”赵逸声音沉凝,不容置疑。
“县尊,”县丞王崇文低声进言,“眼下天色将晚,大雨滂沱,可否……待天明再迁?”
“哦?”赵逸眼神陡然锐利,寒意逼人,“王县丞,敢以阖家性命担保今夜洪水不至?”
王崇文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慌忙躬身:“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去办!”
“尔等听令!”赵逸环视众人,“即刻动员全城!望山岗处本官已备好容纳两万余人的雨棚。
百姓只许携带口粮钱财,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主簿李思齐问:“县尊,若有人抗命不从……”
“县尉!巡检!”赵逸冷喝。
“下官(卑职)在!”两人急步上前。
“率全县兵丁,协助县丞、主簿。遇抗命者,准尔等强行带离,只要不伤性命!听清了?”
“下官(卑职)领命!”两人肃然应诺。
“另,速派人连夜赶往开封府,禀告知府灾情,请府中早做准备。”
“事不宜迟,速行!”赵逸挥手。
待众人散去,后衙的如烟领着环儿步入前厅。
“公子,我们也需过去吗?”如烟轻声问。
“嗯。你去召集本衙衙役及陈东等人,先去钱庄候我。”赵逸吩咐。
“公子你呢?”如烟眼中满是担忧。
“我得跟着队伍,督促进度。”赵逸语气稍缓。
“公子……万望保重自身!”如烟低声道。
赵逸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冷峭:“放心,你家公子非是圣人。
百姓我尽力救,至于那些执意寻死的,也由不得我怜悯了。”
赵逸披上湿重的蓑衣,翻身上马,冲入雨幕笼罩的城中。
“为何啊!水还没来,我们不走!”
“官爷等等!我那口锅……”
“狗官!有本事杀了我!我这宅子万贯家财,死也不走!”
“军爷行行好!我家娘子病着,实在淋不得雨啊!”
谩骂、哭嚎被暴雨吞没。
赵逸策马巡视,所过之处,官兵见县尊亲临,无不卖力驱赶、劝说。
百姓在威逼与劝导下,如潮水般涌向望山岗。
翌日卯时,小小的望山岗营地已人满为患。
嘈杂喧天,甚至有人因拥挤发生殴斗。
“肃静!县尊老爷到!”兵丁竭力维持秩序。
浑身湿透的赵逸,带着一众疲惫不堪的属官步入营地。
“现下营地多少人?”赵逸看向主簿。
“回直阁,约有两万七千余人!”主簿声音沙哑。
“甚好!竟能动员九成之众。此番灾后,本官必向官家为尔等请功!”赵逸赞许道。
“县尊,那剩下的三千余人……”王崇文面色沉重。
“哼!”赵逸眼神冰冷,“自寻死路,怨不得人。
且看洪水来时,他们能逃出几个!”
他走到大营前方,目光扫过人群。昨日还感念抢收之德的百姓,此刻眼中只剩下冷漠,甚至隐隐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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