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厂区食堂开了几场小型座谈会,听管理层反思市场误判的教训,也听老工人们拍着桌子抱怨,说担心丢了饭碗,以后日子没法过。
他还特意去了集团的职工宿舍区,那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老楼,墙皮都剥落了。林辰坐在职工家里的小板凳上,就着一杯浓茶,跟面临分流的职工和家属拉家常,把他们的难处、顾虑,都记在了心里。
几天密集调研下来,淮海能源的病灶,算是被林辰摸得一清二楚。
根本问题,出在转型的“路径依赖”和“决策孤岛”——用管煤矿的老思路来搞高度市场化的光伏产业,前期论证拍脑袋,技术选型贪大求洋,脱离了市场实际,产品成本高得离谱,怎么可能有竞争力?更深层的,是地方政府和企业被“稳就业”的压力捆住了手脚,明知这光伏项目是个僵尸,却迟迟不敢处置,只能靠财政补贴续命,硬生生拖进了“补贴-亏损-再补贴”的死循环。
摸清了底细,林辰才肯跟洛山市委市政府班子坐下来座谈。
他没半句指责,只是条分缕析地把问题症结摆出来,然后抛出了自己的初步思路:“淮海能源的事儿,不能就事论事,得放在全省能源结构优化和新兴产业布局的大盘子里看。简单的拉郎配或者输血续命,都是治标不治本。我琢磨着,能不能换个思路?”
他伸出四根手指,语气笃定:“第一,切割处理。把还有竞争力的煤电主业,跟亏得底朝天的光伏板块做资产和债务剥离,别让一个烂疮拖垮整个人。第二,引入活水。不搞整体接盘那一套,瞄准全国的专精特新光伏企业,人家有核心技术、有市场渠道,我们就拿光伏板块的优质资产出来,搞增资扩股、技术入股,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第三,政策聚焦。省市两级的产业基金、技改资金,别再撒胡椒面了,要跟新增就业、地方税收、技术升级这些硬指标挂钩,搞对赌激励,把钱花在刀刃上。第四,保障托底。职工分流安置方案必须提前做,多方筹措资金,该补偿的补偿,该转岗的转岗,绝不能让老职工流汗又流泪。”
这个思路,跳出了“要么救活要么破产”的死胡同,走的是市场化、精准化的路子,听得原本愁眉苦脸的洛山干部们,眼睛一个个亮了起来。
回到省城,林辰熬了个通宵,写出一份详实的调研报告和对策建议,直接送到了赵建国和孙和平的案头。报告里,既有实打实的数据支撑,又有清晰的路径设计,尤其是“切割处理、引入活水”这八个字,透着一股子打破常规的魄力。
赵建国看完报告,把文件往孙和平面前一推,语气里满是赞赏:“这个林辰,脑子活,敢干事。看来让他去啃这块硬骨头,是走对了一步棋。”
孙和平点点头,深以为然:“方案切实可行,既有底线思维,又有创新精神。可以让他牵头成立个专项工作组,把这事推起来。”
一周后,淮海能源集团转型发展专项工作组正式成立,第一次会议就开得火药味十足。林辰坐在组长的位置上,目光扫过省国资委、工信厅、发改委、财政厅的负责人,还有洛山市的主要领导,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我只说三条原则:尊重市场规律,运用法治方式,保障职工权益。半年时间,我要看到光伏板块重组盘活的实质性进展。”
消息一出,全省政坛侧目。
林辰到任省委副书记后的第一场大考,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这一仗,不仅是对他个人能力的检验,更关乎他能不能在省级层面站稳脚跟、树立威信。
林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外车水马龙的省城,轻轻攥紧了拳头。
他心里清楚,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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