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屏住呼吸,按下快门。这一次,她感觉自己拍下的不是一座塔,而是一个正在沉睡、缓缓呼吸的银色梦境。
当他们下到塔基,南风被莲花座浮雕的庄严静谧吸引,俯身想要捕捉石雕花瓣在月光下细腻的纹理与阴影。就在她全神贯注构图时,林夏忽然从侧面伸出手,将一小撮细腻如尘、泛着珍珠般柔和光泽的“银粉”,轻轻撒向镜头前方的空气中。
微小的颗粒在月光下纷纷扬扬,如同微型星辰飘散。相机的自动对焦系统瞬间被惊动,对焦环急速旋转,透镜组伸缩寻觅,最终,焦点竟越过飘洒的粉屑,稳稳地锁定在莲花座中央、那尊浮雕菩萨低垂的、半阖的眼帘之上。那一刻,屏幕中的石雕眼眸,因这飘渺的前景和精准的焦外成像,竟仿佛笼罩着一层悲悯的薄雾,栩栩如生,欲语还休。
“这不是银粉,”林夏指着屏幕上那些正在缓缓落下的晶莹微粒,“是晒干后研磨极细的缅栀花(鸡蛋花)花粉。传说当年修建银塔时,主持的大祭司特意命人在砌筑的灰浆里,掺入了大量当地盛产的缅栀花粉。所以,”他抬头望向在夜色中流转着温润光泽的塔身,“银塔才会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光线下,呈现出微妙变幻的色泽。春天是暖白,夏天带些乳黄,秋天最亮,而冬天,则有一种清冷的月白。它不是一座死的建筑,它的‘肤色’,会随着这片土地的花开花谢,一起呼吸,一起轮回。”
南风怔怔地看着取景框中那仿佛被花粉“唤醒”的菩萨低眸,又看向身边这座被古老花粉祝福过的巨塔,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原来,美与灵性,可以如此具体地,与自然共生。
最后,他们来到环绕部分塔身的转经廊。巨大的铜制经筒沉默伫立,表面经文密布。南风下意识想拍摄它们静止的庄严。林夏却按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他引着她,将相机镜头缓缓下移,直至对准了转经筒下方,那片被无数足迹磨得异常光亮、甚至微微凹陷的青石板地面。
“这里,试试真正的长曝光。”他帮她调整到手动模式,设置了一个长达三分钟的曝光时间,然后将相机轻轻放在地面一个平稳的石块上。“稳住,别动。三分钟,去看,去听,去感受,而不是仅仅盯着屏幕。”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南风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她听到了晚风吹过经幡的猎猎声,听到了极远处隐约的虫鸣,听到了自己平稳的呼吸,以及……身边林夏沉静的存在。她看到月光在经筒上缓慢移动的痕迹,看到守塔僧人手持酥油灯,从长廊另一端缓缓走过的静谧身影——他的脚步那么轻,却在长曝光的世界里,拖出了一道温暖而绵长的光轨。
三分钟到,相机发出轻微的提示音。林夏示意她查看。
屏幕上的图像,让南风瞬间失语。那已不是寻常的照片。青石板的地面,成了深邃的墨蓝夜空。而上面,布满了无数道、交织盘旋的、柔和的光流轨迹!有些轨迹明亮清晰,形成明显的环形路径,那是最常被推动的经筒下方;有些轨迹细弱断续,徘徊在边缘;还有些轨迹,从不同方向汇聚而来,又消散在不同的阴影里。这些光轨,并非凭空生成,它们是数百年来,无数僧侣、信徒、访客,在此处巡行、礼拜、转经时,手中的灯盏、窗外的月光、乃至他们自身存在所留下的“光的足迹”。此刻,在三分钟的魔法里,所有瞬间被叠加,所有匆匆被显影。
“你拍下的,”林夏看着屏幕,声音悠远,“不是石头,不是经筒,甚至不是光。是‘时光’本身,在这条长廊里,百年如一日行走所留下的,具象的足迹。每一道光的轨迹,都是一个曾经在此停留、祈愿、行走过的灵魂,向永恒借来的一小片剪影。”
南风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仿佛透过它,触摸到了时间那巨大而温柔的重量。她忽然明白,林夏带给她的,远不止是风景的导览。他是在教她,如何用一颗虔诚而敏锐的心,去捕捉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却真实构筑了这个世界的——光的呼吸,花的记忆,以及时光走过的,蜿蜒足迹。
林夏带着南风,沿着银塔基座悄无声息地绕向东侧。这里的景象与北面的清冷星图截然不同——一整面墙并非传统的砖石,而是由无数片细长的、经过特殊抛光的铝片,以微妙的角度层层叠叠构成。月光洒落其上,并未被反射成锐利的光束,反而被这些精心计算过角度的铝片无数次折射、打散,化作一片氤氲流动、如梦似幻的银白色光雾,将整个区域笼罩在一种非现实的静谧之中。
“触摸这里。”林夏在光雾中低声说,引导南风将手伸向铝片幕墙下方,一处不那么起眼的石质墙面。那里布满了深浅不一、看似毫无规律的凹痕,像是经年累月的无意磕碰。
南风的指尖触及那些痕迹,冰凉粗砺。但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同——这些凹痕的底部异常光滑,边缘的过渡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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