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心脏猛地一缩的,是练兵场边缘架起的那几挺怪物。黑洞洞的枪口,宽厚的防盾,长长的帆布弹链,每一个零件都在宣告着它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力。
“马克沁……是马克沁重机枪!”石师长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身边的几个军官也都变了脸色,原本还燃烧着愤懑和不甘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惊惧和一丝后怕。
他们原本的算盘,是等修路开始,工地上人员混杂,他们暗中使些绊子,煽动一些老兵闹事,制造混乱,让冯玉祥和那个姓徐的小子下不来台。可现在,看着这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卫队团,看着那几挺能把人打成筛子的重机枪,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瞬间被浇灭了。
“这……这是从哪儿搞来的?”
“冯司令……他不是砸锅卖铁去养活灾民了吗?”
石师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明白,这是警告,是敲打。冯玉祥在用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他们:我虽然裁了军,但我手里的刀,比以前更锋利了。谁敢乱动,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心里的怨恨并未消散,却被这冰冷的现实死死地压进了冻土之下。他们暂时只能选择蛰伏,像阴沟里的老鼠,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而这场无声的较量,并未影响到修路大业的轰轰烈烈。
绥远城外,第一段“绥川生命线”的工地上,三万人的西北生产建设兵团已经拉开了架势。
来自云南的技术人员,穿着统一的灰色工装,正耐心地向一群西北汉子讲解着分段施工的要领。他们用石灰在黄土地上画出一条条白线,将整个工地划分成无数个小方格,每个方格由一个百人队负责。
“各位弟兄!看这里!咱们修路,不能一窝蜂乱挖!要先定基线,再测高低。挖出来的土,不能随便堆,这边挖,那边填,这叫土方平衡!省力气,速度快!”一个云南口音的年轻技术员,站在一个土堆上,用一根竹竿比划着,声音喊得嘶哑。
下面的兵团成员,大多是刚脱下破烂军装的老兵,和面黄肌瘦的灾民。他们起初有些茫然,扛着镐头和铁锹,不知从何下手。但在云南技术员手把手的指导下,在那些清晰明了的白线规划下,混乱的场面开始变得井然有序。
号子声此起彼伏,带着西北人特有的苍凉和雄浑。
“嗨呦——嗨呦——”
“用力挖呀——嗨——”
汗水刚从黝黑的脸颊上滑落,与工地上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
最初,绥远城里的商贾和地主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远远观望。他们见过太多军队,来了又走,无非是搜刮钱粮,祸害百姓。
城里有名的晋商“德盛昌”号的东家王掌柜,捋着山羊胡,站在城头,看着城外那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不住地摇头。
“胡闹,真是胡闹。军队不拿枪,脱下军装修什么路?怕不是又要变着法子跟咱们要钱。”
可一连几天,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越来越吃惊。
他没看到有士兵进城骚扰,没看到有军官上门“募捐”。相反,他看到冯玉祥的司令部,带头将周围几亩最好的地里种的罂粟全部铲除,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然后,司令部的人就在那地里,试种起了从云南带来的什么土豆、耐寒麦。
他还看到,工地上那些兵团成员,吃的都是黑乎乎的杂粮窝头,可分到手里,总会先分给队伍里那些饿得站不稳的灾民。
最让他触动的一幕,是一个傍晚。他亲眼看到一个兵团的小军官,把自己的半个窝头,塞给了一个衣不蔽体的流浪孩子,然后自己默默地喝着可以照人的稀粥。
王掌柜在城头站了很久,夜晚的寒风吹得他须发皆白。他回到商号,一言不发,在账房里拨了半个时辰的算盘。
第二天,德盛昌商号的几辆大车,拉着满满的白面和小米,停在了工地旁边。王掌柜亲自带着伙计,支起三口大锅,架起火,开始熬粥。
热气腾腾的米粥香气,很快就在工地上弥漫开来。
“王掌柜!您这是……”负责工地的徐景行又惊又喜。
王掌柜把一碗滚烫的粥递到他手里,叹了口气,眼中却闪着光:“徐总指挥,别客气。我们这些跑商的,最懂路通财通的道理。以前那些官,只知道刮地皮。冯司令这支队伍,是真心在为咱们西北做事。我王某人虽然只是个生意人,但也分得清好歹!这路,得修!我们出不上大力,管顿热饭还是可以的!”
王掌柜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城里其他商号见状,纷纷解囊。有送粮食的,有送药材的。一些开明的地主,也打开了自家的粮仓,甚至主动将农闲的佃户组织起来,带着工具加入到修路大军中。
“反正夏收后在地里也是闲着,来这儿还能混口热粥喝!”
“给自个儿修路,有啥不好?”
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扛着自家的锄头和铁锹,汇入了那支建设的洪流。工地上,军装、民服混杂在一起,号子声也变得更加响亮。
冯玉祥和刘骥并肩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着这片沸腾的土地。
曾经死气沉沉的荒原,此刻却充满了生命力。蜿蜒的工地如同一条巨龙的雏形,在黄土上延伸。无数的人,像勤劳的蚂蚁,正在为这条巨龙塑造筋骨。袅袅的炊烟从粥棚升起,与人们呼出的白气、工地上的尘土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前所未有的画卷。
冯玉祥高大的身躯在风中挺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欣慰,带着激动,甚至带着一丝湿润。
他看到了,看到了一种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东西,叫做军民一心。
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西北,一个正在从这场修路的大建设中,开始挣脱贫瘠和绝望,开始蜕变的西北。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刘骥。
刘骥也在看着他,眼中同样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两人没有说话,但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更是一种滚烫的希望。这条路,不仅仅是连接绥远和四川的生命线,它更是一条通往未来的希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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