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啸岳洗牌的手指突然停住,指节微微泛白。他想起苏曼丽牺牲前,在码头仓库那血色黄昏中交给他的那枚“夜莺”徽章,此刻正冰冷地贴在他心口的位置,躺在贴身的口袋里。那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战争远未结束,牺牲仍将继续。孙志远的笑容还历历在目,他却已经长眠于地下;“惊蛰”计划虽然成功挫败,但敌人的新阴谋早已在暗室中悄然酝酿。他们不过是打赢了一场局部的战役,真正的战争,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怎么了?”沈安娜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他瞬间的凝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凌啸岳缓缓摇头,将一张红心A精准地发到秦海龙面前,动作沉稳如常:“没什么。”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是觉得这雾气,散得太慢了。”他望向窗外,那片盘踞在山城上空的薄雾似乎比刚才更浓了,像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灰色罗网,将整个城市牢牢包裹其中,密不透风。在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角落,无数双贪婪而凶狠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窥视,无数个阴险毒辣的阴谋正在悄然编织、发酵。
秦海龙兴高采烈地一把抄起那张红心A,像个孩子般咧开嘴笑,完全没注意到凌啸岳和沈安娜之间那短暂交汇的、凝重如铁的眼神。老方给墙角那座老式挂钟上弦的手指微微一顿,金属钥匙与齿轮的咬合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墙上那些或停摆、或慢走的钟表——1点15分,3点42分,5点07分……每一个静止的时刻都可能是下一次生死行动的秘密信号,每一声微弱的滴答声都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凌啸岳端起粗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米酒的温热顺着喉咙一路滑下,熨帖了食道,却暖不了他那双常年握枪、早已习惯了冰冷的指尖。他知道,这场短暂得近乎奢侈的庆功宴一旦结束,他们又将各自奔赴危机四伏的战场,再次戴上伪装的面具。沈安娜会继续以《中央日报》记者那温婉知性的身份为掩护,在觥筹交错的社交场中搜集那些致命的情报;秦海龙将带着他那帮弟兄,顶着警察的身份,在龙蛇混杂的街头巷尾追查渡边一郎那狡猾的踪迹;老方依旧会守着这家修表店,在“滴答”的钟表声中,等待下一个接头暗号的响起,如同等待一个未知的命运。
而他,凌啸岳,军统“迷雾”小组组长,将继续做那匹在黑暗中独行的孤狼,潜伏在最深的寂静里,忍受着刺骨的孤独,等待最佳的狩猎时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窗外的薄雾中,隐约有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凌啸岳放在桌下的手瞬间握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周身的气息也瞬间冷了下来。但那黑影如同融入墨色的水滴,很快便消失在雨巷深处,只留下空荡荡的石板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夜雾制造的幻象。
“怎么了?”沈安娜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她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向桌下——那里,一把小巧玲珑的勃朗宁M1906正静静地躺在皮套中,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凌啸岳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拿起酒壶,给自己的空碗添满,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紧张从未发生:“没什么。”他甚至还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眼底深处依旧是化不开的寒冰,“大概是风声吧。这山城的夜风,总是这么不老实。”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绝不是风声。那轻盈得如同猫步的脚步声,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潜行技巧,那转瞬即逝的警惕姿态,分明是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特工。渡边一郎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新的阴影,已经如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晕染开来,笼罩在山城的上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挂钟的指针不知何时开始走动,发出规律而清晰的“滴答”声,在寂静得能听到心跳的修表店里回荡,一声声,仿佛死神的脚步,由远及近,一步一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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