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古老疲惫与极致锋锐的叹息,如同冰锥刺入心湖,瞬间冻结了李不言周身奔流的混沌之气。
“佛之另一面”?这并非未来佛那充满智慧与慈悲的声音,更像是一位历经万劫、心若死灰的古老存在,发出的最后警示。
无字法帖上那扭曲变幻的印记,此刻已彻底稳定下来——一半是纯净慈悲的金色“卍”字,流转着渡尽众生的宏愿;
另一半却是深沉死寂的混沌灰色,隐隐勾勒出一柄断裂的禅杖轮廓,散发出与归墟同源、却又更加决绝的“寂灭”意蕴。
光暗交织,佛魔一体。
这诡异的印记,不再指引方向,而是如同一个活着的坐标,深深烙印在李不言的感知中,与万寂魔窟深处某个存在产生了牢不可破的共鸣。
李不言立于魔窟入口,前方是吞噬一切的虚无,身后是初生的魔界秩序。他没有急于深入,而是缓缓闭上双眼。
心神内照,映照自身。
从凡尘崛起,于微末中执刀,斩仙凡,断因果,立混沌……一幕幕过往如流光飞逝。
魔渊之中,直面宿命,勘破诱惑,创世立道……所有的挣扎、明悟、抉择,最终汇聚于那一声“我即是”的宣告。
我是李不言。
我即是混沌。
我即是寂灭。
我即是我之道!
“轰——!”
道心在这一刻,仿佛经历了最后的淬炼,变得晶莹剔透,圆融无瑕。所有因身份认知、力量根源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疑虑与尘埃,被彻底斩灭、涤清。
心魔已斩,前路……唯我!
他猛然睁开双眼,眸中混沌光芒炽盛,不再有丝毫迷茫与动摇。那来自古老叹息的干扰,那光暗交织印记带来的诡异感,再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一步踏出,主动迎向了那片终极的荒芜。
万寂魔窟之内,景象远超想象。这里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成型的时空法则,只有无数破碎的、相互冲突的“概念”碎片在无序地飘荡、碰撞。
有佛陀拈花微笑的慈悲意念,旁边便是魔神屠戮星海的暴虐残响;有仙帝统御诸天的秩序法则,紧挨着的却是归墟吞噬一切的虚无波纹……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所有失败或禁忌“大道理念”的最终坟场!
而那枚变异法帖的共鸣源头,就在这片概念坟场的最深处。
李不言以自身混沌道域为舟,以圆满道心为舵,在这片混乱的概念洪流中坚定前行。
他所过之处,混沌气息弥漫,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如同最高明的调和者,让那些冲突的概念碎片暂时寻找到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不再彼此湮灭。
不知前行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那并非空间意义上的开阔,而是一种概念上的“空无”。在那片空无的中心,悬浮着一具……盘膝而坐的金色骸骨。
骸骨通体犹如琉璃金铸,散发着纯净而古老的佛光,但其上却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刃斩过的裂痕。
而在骸骨的心口位置,插着一截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令李不言体内寂灭之力都为之悸动的……断裂禅杖尖端!
金色骸骨,断裂禅杖。
极致的慈悲佛性,与极致的毁灭寂灭,以一种如此残酷而直接的方式,共存于此。
那声古老的叹息,正是源自这具金色骸骨。
李不言凝视着这具骸骨,心中已然明了。这恐怕是某位试图以自身包容、甚至驾驭“寂灭”的佛门大能,最终失败后留下的残骸。
未来佛指引他来此,并非展示佛的强大,而是让他见证……佛在追寻超脱道路上,可能面临的另一种终局。
是警示?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论道?
那金色骸骨空洞的眼窝,仿佛“看”向了李不言,那道古老的意志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释然:
“见吾残躯,当知前路之险……”
“然汝之道,异于吾,异于仙帝,异于万古……”
“混沌……包容……或许……”
意志逐渐微弱,最终,那金色骸骨与断裂禅杖,开始一同化作点点金灰,消散于概念虚空之中,只留下一缕最为精纯的、融合了佛性慈悲与寂灭决绝的奇异气息,飘向李不言。
李不言没有吸收,只是以混沌之气将其小心包裹、封存。这是前辈的遗泽,也是沉重的警示。
他转身,不再回头,循着来路,一步步走出了这片万寂魔窟。
当他重见魔界那昏暗的天光时,身上的气息愈发内敛,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仿佛已洞见了更多世界的真实。
李不言的身影消失在魔窟边界,重返魔土。
而在他离去后,那片概念坟场的虚无中,一点微不可查的阴影缓缓浮现,与混沌道域内那根须旁的阴影如出一辙。
它“注视”着李不言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那金色骸骨消散之处。
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在绝对虚无中低语,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向某个不可知的存在汇报:
“目标已接触‘旧日残响’。”
“认知壁垒……进一步加固。”
“混沌变量……稳定性,超出预估。”
“申请……启动对‘佛国交互界面’的……深度介入协议。”
话音消散,阴影也随之隐没。
魔渊溯源之途已尽,李不言斩尽心魔,道心圆满。然,前路之上,来自仙帝的杀局,佛国莫测的论道,以及那潜藏于更深层面、似乎将他与整个纪元都视为观测对象的……阴影,正悄然张开更大的罗网。
下一程,佛国问心,步步皆是禅机,亦是……杀机!
(第32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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