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沉重得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夜莺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又一阵沉默。这次，是夜莺先打破了它。她看着他眼底清晰的依恋，看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轻声问：“Keegan，一直这样……装成没事的样子，很累吗？”
Keegan的肩膀似乎垮塌了一线，那一直挺直的脊背也仿佛在瞬间泄去了支撑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眼时，那种极力维持的平静外壳彻底剥落了，露出底下被疲惫浸透的真实。
“累。”他回答，一个字，简单，却重若千钧。
Keegan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夜莺，”他说，声音恢复了少许力气，却依旧低沉，“跟我来。”
Keegan付了账，老板乐呵呵地找零，说着“下次再来”，Keegan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没有解释，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走向门口，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衣服穿上。夜莺没有多问，也拿起他递过来的外套，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温暖的餐馆，踏入寒夜。雪花依旧稀疏地飘着，落在肩头，瞬间融化。
Keegan没有叫车，只是沿着覆了薄雪的街道沉默地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夜莺安静地跟着，心中有些担心Keegan，刚才那番剖白还在她耳边回响。她看着他走在前方不远处挺直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他坚硬外壳下的裂痕，以及那裂痕深处对她毫无保留的依赖。
穿过几条安静的街道，一座教堂出现在视野里。
教堂前的空地上覆盖着平整的白雪，只有几行浅浅的脚印通往紧闭的橡木大门。这正是他们上次见证另一场婚礼的地方，站在同一个位置。
Keegan仰头望着尖顶上方深邃的夜空和飘落的雪花。
“这里，”Keegan终于开口，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是我从那次后，每次觉得快要迷失，或者背负的东西太重，压得喘不过气时，会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从夜空收回，转向教堂那扇厚重的门。“我从不进去。只是站在这里，有时候几分钟，有时候一整夜。”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聚勇气。
“教堂……它代表很多东西。庇护所。忏悔。信仰。宽恕。”他缓缓说道，每个词都说得清晰而缓慢，“对我来说，它像一个见证者。见证我的沉默，我的挣扎，我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恐惧。”
他转向夜莺，眼神在雪夜和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明亮，那里面翻涌的情绪不再掩饰，赤裸而滚烫。
“Kid，我曾经以为，像我们这种人，把软肋藏起来，把情感隔离，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我曾经试图说服自己放手，让你远离我的世界，以为那样你才会真正安全。”
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我错了。安全……如果意味着失去你，意味着在每一个黑暗的时刻只能独自面对，意味着生命里再也没有我的守护天使……那这种安全，毫无意义，冰冷空洞。”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更近地面对她，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微微颤动。
“刚才在餐馆，我说你是我最大的弱点，是实话。但还有另一半实话，我之前从未敢真正承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也是我全部力量的源泉。”
“因为你，我才更想活着，不仅仅是呼吸，而是真正地‘感觉’活着。因为你，我才明白守护不仅仅是为了责任或命令，而是出于……爱。因为你，我才发现，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有软肋，有失去的风险，依然选择去拥抱，去依赖，去……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最脆弱的部分。”
Keegan伸出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拭去一片融化的雪花。
“我以前总是一个人走，以为那样最干净。但现在我知道，没有你的路，再‘干净’也只是荒芜。”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允许她有丝毫闪躲，那目光里有疲惫，有后怕，有挣扎过的痕迹，但更多的是清晰如火焰般的爱意和决心。
“所以，我站在这里，在这个我曾独自面对内心风暴的地方，不再祈求庇护或宽恕，而是祈求……一个未来。”
“夜莺，我爱你。不是作为战友，不是作为需要保护的对象，而是作为我灵魂缺失的另一半，作为我黑夜里的光，作为我Keegan这个人……此生唯一的、无法替代的挚爱。”
“我恳求你留下，留在我的生命里，以任何你愿意的方式。和我一起面对未知的风暴，分享那些沉默的重量，也共享那些或许微不足道却真实的温暖。让我守护你，也请你……守护我这个并不完美、也会恐惧、也会疲惫的凡人。”
“你愿意吗？”
雪花无声地飘落，教堂的烛光在彩窗后静静摇曳。世界一片静谧，仿佛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Keegan捧着她脸的手微微收紧，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期盼，那层常年覆盖的坚冰早已消融殆尽，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滚烫的真心。
夜莺望着他，望进他眼底那片为她而融化的深海，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抬起手，覆盖住他贴在自己脸颊的手。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回望着他，然后，极其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微笑，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光，缓缓在Keegan的嘴角绽放。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用大衣将她裹紧。
在教堂的沉默见证下，在漫天飞舞的洁白雪花中，两个曾独自跋涉的灵魂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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