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铁战低声说,“洛阳那边……”
“说。”
“老猫今早收到岳斌密信。”铁战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筒,只有手指粗,“皇帝病情加重,太医令说可能撑不过秋天。卢杞联合司礼监大太监,正在串联朝臣,准备等北疆战报一到,就联名弹劾您‘轻启边衅’‘擅杀使节’。”
陈骤接过竹筒,捏开蜡封,倒出纸条。纸条很小,字更小,是岳斌的笔迹:
“帝危,三日未醒。卢结司礼监,欲以‘擅杀使节’罪发难。证据已收部分,但不足。英国公暗中联络禁军旧部,以备不测。北疆捷报宜速,且伤亡不宜过巨,免予口实。岳斌叩首。”
他把纸条凑到油灯上烧了。火苗蹿起,瞬间成灰。
“擅杀使节……”陈骤冷笑,“‘狼主’那个使者,我还没杀呢。”
“但卢杞可以造谣。”铁战说,“朝廷那帮文官,听说胡人就腿软。您要是真把‘狼主’打狠了,他们反而会说您破坏和议,激化矛盾。”
陈骤沉默了一会儿。
“告诉老猫两件事。”他说,“第一,派可靠的人去白狼部、黑水部,确认他们的态度。如果愿意归附,我授他们官职,开放互市。如果不愿意……”他顿了顿,“就让秃发贺去‘劝劝’。”
“第二呢?”
“第二,让白玉堂去一趟洛阳。”陈骤说,“暗中保护岳斌。卢杞如果真要动手,岳斌第一个危险。”
铁战点头:“白玉堂一个人够吗?”
“够。”陈骤说,“他是去保护,不是去打仗。真要打起来,他一个人能带岳斌杀出洛阳城。”
帐外传来脚步声。土根掀帘进来:“将军,秃发贺求见。”
“让他进来。”
秃发贺走进来,身上还穿着昨日的战甲,甲上全是刀痕和血迹。他单手抚胸行礼:“大都护。”
“坐。”陈骤指了指木箱,“伤势如何?”
“皮肉伤,不碍事。”秃发贺坐下,“我来是汇报两件事。第一,慕容部此战阵亡三百二十七人,伤五百四十一人。大都护许诺的抚恤……”
“阵亡者每人二十两,伤者每人五两,战马损失照价赔偿。”陈骤说,“三日内,廖文清会从平皋运来。”
秃发贺松了口气:“多谢大都护。第二件事……我部斥候今早在北面八十里处,发现‘狼主’的营地。人数约一万三千骑,正在休整。但……”他犹豫了一下,“营地里有汉人。”
“工匠?”
“不止。”秃发贺说,“有穿文士衫的,像是……读书人。”
陈骤皱眉。
汉人工匠被掳去草原,不稀奇。但读书人……草原要读书人干什么?
“看清长相了吗?”
“距离太远,看不清。”秃发贺说,“但那些人走路姿势,说话做派,确实是中原读书人的样子。而且……”他又犹豫了。
“直说。”
“‘狼主’的营地,有旗。”秃发贺说,“不是狼旗,是……字旗。上面写着‘顺天应民’四个汉字。”
帐内安静下来。
顺天应民。
这是要称王,不,称帝的架势。
“好一个‘天狼神之子’。”陈骤笑了,笑容里带着冷意,“这是要学中原,建朝廷了。”
他站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帘子。外面,砖窑的青烟袅袅升起,直上蓝天。
“秃发贺。”
“在。”
“你部休整两日。两日后,随胡茬北进五十里。”陈骤说,“不要接战,就让他看看咱们的骑兵。看看北疆铁骑的马蹄,能不能踏碎他那面‘顺天应民’的旗。”
“明白!”
秃发贺退下。
陈骤站在帐口,看着野马滩上忙碌的人群。烧砖的,垒墙的,埋尸的,治伤的。每个人都在干活,没人偷懒。
这就是北疆。
这就是他守的地方。
“将军。”土根走过来,低声说,“苏夫人那边……伤员太多,药材不够了。止血的白药只剩三成,麻沸散已经用完,缝合的羊肠线也不够。”
陈骤转身:“让廖文清从平皋调。没有就从江南买,走海路,快。”
“诺。”
土根走了。铁战还站在帐里,等着吩咐。
“你也去帮忙。”陈骤说,“垒墙也好,烧砖也好。让将士们看见,亲卫营的人也在干活。”
铁战点头,退出大帐。
陈骤一个人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然后他走回案前,提起笔,开始写奏折。
不是战报,是请罪折。
“臣北庭大都护陈骤谨奏:七月三十,漠北胡酋号‘狼主’者,率众两万犯边。野马滩、秃鹫谷两处血战,我军伤亡四千七百余人,毙敌六千九百。虽击退来犯,然损兵折将,臣之罪也。恳请陛下降罪,以儆效尤。臣陈骤顿首再拜。”
写完了,晾干,折好,装进信封。
他又抽出一张纸,写第二封信。这次是给英国公徐莽的私信,只有一句话:
“北疆已稳,可动手。证据若不足,我可‘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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