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咱们守得住吗?”王二狗从后面走过来,他胳膊上又添了道新伤,用布条胡乱缠着,“箭没了,弩箭还剩不到三百支,床弩箭就剩六支。人死了一半,活着的也带伤。明天再打,就是送死。”
刘三儿蹲在旁边,正用匕首割一个战死袍泽的腰带——那人腹部中刀,肠子流了一地,但腰带还是好的。他割下腰带,系在自己腰上,动作很慢,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听见王二狗的话,他抬头:“送死也得守。我弟死在野狐岭,我不能让他白死。”
石锁坐在一堆尸体旁,正用衣服擦斧头上的血。擦得很仔细,连斧柄上的纹路都擦干净。他没说话,但擦完斧头,就站起来,走到那段残破的土墙边,开始搬石头——一块一块,往缺口处垒。
其他还能动的人看见,也默默开始干活。搬尸体,清战场,垒墙。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石头碰撞声。
大牛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陈骤说过的话:“打仗打到最后,不是打兵力,不是打军械,是打一口气。这口气在,城墙塌了也能守。这口气散了,铁打的营盘也得垮。”
野马滩这口气,还没散。
他翻身上马:“张嵩,你带人修墙,能修多高修多高。胡茬,你回营地处理伤口,再晕过去老子撤你的职。王二狗,清点所有还能用的军械,弩炮床弩重新架设。刘三儿,你带人去扒阵亡草原兵的甲胄,铁片拆下来,做箭镞。”
一连串命令下去,众人动了起来。
大牛又看向秃发贺:“慕容部的弟兄,还能战吗?”
“战死三百,伤五百,还剩一千二百骑能打。”秃发贺说,“大都护有令,此战听你调遣。”
“好。”大牛点头,“你部在野马滩西五里扎营,与主营成掎角之势。多派斥候,盯住北面和西面。”
“明白。”
秃发贺带人走了。
大牛这才策马回到营地,找了个僻静处下马,从怀里掏出炭笔和纸——纸是特制的,薄而韧,不怕水。他蹲在地上,把纸摊在膝盖上,开始写战报。
“……七月三十,野马滩血战。辰时初,敌以投石机十二、冲车三十破我土墙十丈。巳时中,敌铁甲重骑三千来袭。我军浴血奋战,得慕容部两千骑侧援,毙敌四千余,其中重骑一千二百。我军伤亡……待详查,预估步卒死伤一千五百,骑兵死伤一千。箭矢耗尽,军械损毁严重。敌遣使来,要求我军退至黑水河南岸,以河为界。臣等议,不可退。退则野马滩失,阴山侧翼危。然若明日敌再以八千骑来攻,我军恐难支撑。恳请大都护速调援兵,至少三千骑,箭矢五万支,火油百桶。另,秃鹫谷方向需严防,若敌七千骑真至,窦、李二部恐难独挡。臣大牛叩首。”
写完,折好,塞进竹筒,用蜡封口。唤来亲卫:“六百里加急,送阴山。”
亲卫上马,往南疾驰而去。
大牛站起身,望向北面。缓坡后,“狼主”的大营隐约可见。炊烟升起,看来是在做饭休整。
明日此时,还有八千骑。
他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那就来吧。
野马滩这块骨头,看你能不能啃得下。
营地东侧,医护营的帐篷里,苏婉刚给一个腹部中箭的士卒取出箭头。箭镞带倒钩,扯出来时连着一截肠子。她用烧红的烙铁烫住伤口,嘶啦一声,焦臭味弥漫。那士卒疼得昏死过去,但命保住了。
“下一个。”苏婉的声音沙哑。
帐篷里躺了六十多个重伤员,轻伤的都在外面自己处理。医护兵不够,苏婉已经连续四个时辰没歇过。手上全是血,袖口被血浸透,硬邦邦的。
帐篷帘子掀开,王二狗探头进来:“夫人,胡校尉晕过去了。”
苏婉手一顿:“抬进来。”
两个士卒把胡茬抬进来。背上伤口全崩开了,纱布被血浸透,粘在皮肉上。苏婉用剪刀剪开衣服,倒吸口凉气——伤口边缘已经发白,那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烈酒。”她伸手。
医护兵递过酒坛。苏婉倒了一大碗,直接泼在伤口上。胡茬疼得浑身一颤,醒了。
“按住他。”苏婉说。
四个士卒按住胡茬手脚。苏婉用盐水清洗伤口,然后穿针——针是特制的,比缝衣针粗,线是羊肠线。她开始缝合,一针,两针……动作稳而快。胡茬咬着木棍,额头上青筋暴起,但没吭一声。
缝了十七针,打结,剪线。敷上金疮药,用新纱布包扎好。
“再晕,神仙也救不了。”苏婉说,“躺两天,别动。”
胡茬吐出木棍,喘着粗气:“两天?明天仗就打完了。”
“打完你也动不了。”苏婉端起水盆,血水晃荡,“伤口再裂,肠子流出来你自己塞回去。”
胡茬不说话了。
苏婉走到帐篷外,天已经偏西。西边的云烧成橘红色,像血稀释了的样子。野马滩上,收尸队还在忙碌。阵亡晋军的尸首要抬到南面,挖坑埋;草原兵的尸体堆到一处,浇上火油,准备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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