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看到了未来。金穗联盟的崩溃已是时间问题,内部的争吵和相互指责只会加速这一进程。南境沿袭数百年的旧秩序正在土崩瓦解,绝非人力所能挽回。龙廷的崛起势不可挡,其正在建立的,必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加广阔、更有活力、但也…更加强势和集权的新秩序。继续做一个游离于外的“高级合作者”?他深知,在龙廷未来的宏大蓝图里,绝不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拥有巨大财富和影响力、且独立于体系之外的商业王国存在。他的财富,在龙廷日益强大的战争机器和国家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他苦心经营的那点商业网络和情报能力,在玛拉领导的专业情报司和龙廷整个国家力量面前,其独特价值和谈判筹码也正在迅速流失。
是继续抱着那些冰冷的金银和脆弱的渠道,在即将到来的、注定血腥而彻底的巨变中,寻求一个不确定的、很可能被边缘化、被猜忌甚至被清算的位置?还是……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投入这场洪流,将自己的命运、家族的命运与这艘正在破浪前行、注定驶向新时代的巨轮牢牢绑定在一起,或许能凭借从龙之功和自身的独特价值,搏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加稳固的未来?
法金枯站在望台上许久,直到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要将他钉在这即将成为过去的风景里。他终于缓缓转过身,眼神中最后的迷茫、挣扎和对过往的最后一丝留恋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近乎破釜沉舟的锐利与冷静光芒。他回到书房,屏退左右,亲自磨开一锭上好的松烟墨,铺开最柔软坚韧的羊皮纸,深吸一口气,开始书写。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商业报告或求和信,而是一份……赌上所有的投诚书。一份将他毕生心血、全部财富、经营数十年的网络、乃至整个家族的未来,都毫无保留地押上的终极赌注。
他写得极其详细,条理清晰,仿佛在清点一份最重要的资产清单。他罗列了自己商会明面及隐藏的所有资产:遍布南境(包括联盟核心区域)的秘密货栈、仓库、安全屋的详细地点与守备情况;拥有的骡马车辆、内河船只的数量与性能参数;积累了数十年的、关于南境各阶层、各领主、各商会家族的详尽人脉网络图与记录了无数隐秘的档案索引;以及最重要的——他一手建立并绝对掌控的那张高效而隐秘、采用多重加密和单线联系的情报传递系统的核心架构、关键节点人员名单与联系方式,其触角甚至早已深入了联盟的某些决策圈层。他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然后,他写下了自己的请求与承诺:并非寻求显赫的高官厚禄,而是请求带领整个凯索商会,全体、无条件并入“龙廷商务部”,他本人愿效仿其女凯瑟琳,在龙廷体制内,担任一个负责对外商业拓展与经济情报搜集的具体职务,以其全部经验、资源和残年余生,为龙廷的商战和情报工作效力,直至生命的尽头。他唯一恳求的,是希望龙廷能看在这一切的份上,保障他家族核心成员的安全与一份体面的、不受歧视的地位。
写完后,他取出代表商会最高权限的、用玄铁打造的印章,蘸满朱砂,沉重而坚定地盖在了羊皮纸的末尾。印文鲜红刺眼,仿佛是他与旧时代决裂的宣告。然后,他叫来最信任的心腹,也是跟随他半生、沉默寡言的堂弟,将密封好的文书递给他,吩咐道:“以最快的速度,最隐秘的渠道,你亲自去。务必面呈莱恩大人本人。告诉他,法金·凯索,愿举家北迁,将全部身家性命,托付于龙廷未来,再无二心。”
当这份沉甸甸的、价值无可估量的投诚书被以最高保密等级送到莱恩的书案上时,莱恩正在与祖龙魂商讨如何进一步高效、稳妥地整合南境陆续投诚的势力,防止消化不良引发新的动荡。他仔细地、逐字逐句地阅读着羊皮卷上的每一个字,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平静,但深邃的眼眸中,却有点点精光流转,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祖龙,你看如何?法金此人,这条最狡猾、最谨慎的老狐狸,终于被逼到墙角,做出了他最终的选择。”莱恩在心中默念,同时将法金文书中所蕴含的巨大信息量清晰地传递给祖龙魂。
“哼,好一个审时度势、果决狠辣的老枭!”祖龙魂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和不易察觉的欣赏,“他这不是被逼,而是看清了时势,算清了利弊。联盟必亡,龙廷当兴,此乃大势所趋。他深知其独立商贾之身份,在新朝已无立足之地。与其抱着那些黄白之物坐以待毙,或被日后清算,不如主动献上全部筹码,赌一个从龙之功,在新朝核心谋一个不可或缺的实权位置,既可延续家族富贵,又能保住部分影响力。断尾求生,壮士解腕,倒也干脆利落,是个能成事的狠角色。其价值,确实远超那些墙头草般的边境小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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