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50年的春寒还未褪尽,临淄宫的梅枝上悬着残雪,风卷过便簌簌砸在崔府青瓦上,碎成细沫子。
崔杼府中却燃着灼人的杀机,棠姜捧着暗红漆金请柬的手颤得厉害,“恭请主公探病”六字是崔杼亲笔,墨汁掺了磨碎的朱砂,稠得像凝在剑鞘上的血。
“主公定会来的。”崔杼低头擦拭楚式佩剑,指腹嵌进蟠螭纹的凹陷处,铜锈被磨得发亮,剑锋扫过烛焰时,一道冷光劈进他眼底。
他想起庄公将自己的玉剑饰丢给车夫时,嘴角那抹轻佻——那玉饰是他随庄公伐莒时,豁出半条命夺下的赏物,如今竟成了弄臣抛玩的小玩意儿。
崔杼猛地攥紧剑柄,指腹硌在剑格棱角上生疼,眼底寒芒比剑刃更利:“他舍不得你,更舍不得这齐国权柄——这两样,我都替他收了。”
三日后清晨,齐庄公的车驾碾过崔府青石,车轮声沉得像闷雷,惊得寒鸦扑棱棱撞向天际。
他掀帘时还带着对棠姜的轻佻笑意,锦袍领口敞着,露出鸳鸯戏水的内衫,领口还沾着半片棠姜亲手绣的梅瓣,粉白的瓣尖沾了点风尘,却没看见门后甲士紧攥戈柄、指节泛白的手。
贾举挥手,朱门“哐当”合拢,铁栓“咔嗒”落锁,将护卫隔在门外,震得廊灯乱晃,烛火溅出火星。
“崔杼何在?”庄公终于慌了,指尖在剑鞘上打滑——佩剑早被亲信用蜡封死,剑身纹丝不动。箭雨如蝗袭来,一支利箭穿透他的大腿,剧痛让他“哎哟”一声跌坐在地,往日威严碎得像摔烂的瓷碗:“崔卿救我!孤封你上卿,与你共掌齐国!”
回应他的,是崔杼廊下的冷漠背影——他背对着庄公,眼皮都未抬,只抬手比个冷硬手势,甲士戈刃齐劈,血花溅上廊柱,开成一丛凄厉的花。
晏婴赶到时,朱门大开,庄公尸体蜷在血泊中。这位“社稷重于君”的大夫,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石上,脊背挺得像寒风中的青松,既不殉葬也不庆贺,抚尸痛哭时泪水砸在锦袍上,晕开深色:“君为己死,臣不效死;君为社稷死,臣肝脑涂地——今日之死,非为社稷啊!”
崔杼望着他,指尖摩挲佩剑穗子——杀庄公是泄愤,留晏婴是留民心,这步棋他算得通透,终究不敢动这位“齐国柱石”。
庄公死讯传到曲沃时,栾盈正将密信塞进滚烫蜡丸,指腹掐进蜡油,烫出红痕也浑然不觉,蜡油顺着指缝滴在衣襟上,烫出点点焦痕。
他在齐国借兵三月,本盼庄公率齐军为盾,如今靠山崩塌,只剩百余亲信与魏舒“必助栾氏”的空诺。
“晋军主力在绛都,曲沃是栾氏三代根基,举兵必应!”部将督戎拍着铜斧,刃口在烛火下闪着寒芒,斧面还凝着前日劈杀野猪的血渍,黑褐的痕迹嵌在纹路里,这位徒手搏虎的力士,眼里从无“畏惧”二字。
栾盈咬牙,牙尖咬得腮帮发酸——范宣子杀他父兄、抄没家产时,半分情面未留。他将蜡丸按进信使衣襟:“告诉魏卿,三月初三,曲沃城门为他开,迟到则休。”夜色如墨,他带人潜出齐境,踏着黄河薄冰往晋地奔,冰面“咔嚓”开裂,像他破釜沉舟的心跳,雪沫灌进靴筒,冻得脚趾发麻也不敢停。
绛都相府,范宣子对着魏舒的盟书冷笑,手指捏得竹简发毛,竹屑嵌进指缝也不觉痒。他早从密探处得知栾盈行踪,那封“约定反旗”的信,不过是诱敌诱饵。“魏卿若临阵倒戈,栾氏曲沃旧地分你一半,奴隶财货全归你——连栾盈那匹宝马,也给你牵来。”范宣子将鎏金虎符重重拍在案上,虎符与青铜案面撞出脆响,“晋侯之命”的铭文闪着光,比任何承诺都硬。
魏舒眼神像饿狼盯着肥羊,喉结几乎跳出脖颈,当即躬身:“愿听范卿调遣,肝脑涂地。”
三月初三,曲沃城门洞开,栾盈举着“诛范氏、复栾宗”的大旗冲出,红底黑字的旗面猎猎作响,士兵怒吼震得地皮发颤。
行至中途,却见魏舒军缓缓调转戈头——督戎怒吼着冲上前,铜斧劈碎敌兵头盔,脑浆溅满斧面,却被士鞅的绊马索绊倒,乱戈齐下时仍嘶吼“栾卿快走”。
栾盈望着血泊中的督戎,眼前猛地发黑,喉头涌上腥甜,仓皇退回曲沃,晋平公的大军已将城围得水泄不通,城楼上的“栾”字大旗,在箭雨中断成两截,像折翼的鸟,摇摇欲坠。
曲沃战火未熄,朝歌宫墙已换主人。
卫献公骑着晋国宝马,马鬃系着韩起送的红绸,风卷得飘拂如血,衬得他脸色愈发张扬,身后晋军护卫列成方阵,奔往都城时嘴角笑意就没停过,眉梢全是扬眉吐气的得意。
卫殇公带着亲信出逃,没跑多远就被宁喜的私兵擒获,押到献公面前时头发散乱如枯草,哭喊“晋人为何背约”。
献公没理他,目光像钩子似的锁在宁喜身上——这位为他复位倾尽宁氏家产、连祖坟木料都充军资的大夫,腰间佩剑还沾着平叛血,铠甲划痕是护驾时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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