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一手搂着豆子，一手紧紧按着昏迷的老吴，防止他被颠簸甩出去。猴子则紧张地蹲在筏子中间，死死抓着固定货物的绳索，眼睛不断扫视着两侧岩壁和漆黑的水面。
“前面有弯道！左边水流缓，靠左！”石匠李喊道。
林逸连忙用木棍撑向右侧岩壁，木筏险险地擦着左侧一块突出的巨石，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支流。水流在这里稍微平缓了一些，但河道曲折，光线更暗，煤油灯和“定光盏”的光只能照亮前方不到十米的范围，两侧是无尽的、沉默的黑暗。空气沉闷，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矿物质气味。
“李前辈，这方向对吗？”林逸大声问，声音在空旷的河道中引起回响。
“目前没错。按照地图，这条支流会汇入主河道，然后一路向西南，就是‘葬龙渊’的大致方向。”石匠李头也不回，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注意听水声，如果听到特别大的轰鸣，可能是瀑布或者大的跌水，要提前找地方靠岸观察。”
航行在绝对的黑暗和未知中，时间感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木筏在蜿蜒的地下河中漂流，时而进入宽阔如湖的静水区域，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头顶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森林；时而又被吸入狭窄湍急的峡道，水流怒吼，木筏剧烈颠簸，几乎要撞上两侧犬牙交错的岩壁，全靠石匠李的经验和林逸的反应才堪堪避过。
寒冷、潮湿、黑暗、颠簸，以及对前方未知的恐惧，持续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和精神。老吴在昏迷中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阿红不断地检查他的脉搏和呼吸，眼中忧色越来越重。豆子似乎适应了这种环境，不再那么害怕，反而开始好奇地打量四周，小手指着水面某处：“阿红姐姐……那里……有绿色的光点……”
阿红和林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木筏右侧不远处的漆黑水面上，果然漂浮着几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光点，如同鬼火，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光点很小，很淡，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异常醒目。
“是磷光水藻，或者某种含磷的矿物质。”石匠李瞥了一眼，声音平淡，“这种地方有这些东西不奇怪。别碰它们，有些可能有毒或者会吸引别的东西。”
话音刚落，那几处绿色光点附近的水面忽然“哗啦”一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游过，带起一片涟漪，光点也随之晃动散开。
“水里有东西！”猴子低呼，握紧了匕首。
“很正常。地下河系封闭了成千上万年，有些独特的生物不奇怪。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一般不会攻击这么大的目标（木筏）。”石匠李道，但握着拐杖的手明显紧了紧。
木筏继续漂流。绿色的磷光点越来越多，有时连成一片，如同水下铺了一条黯淡的星河，映得水道幽幽发亮，反而能看清更远一些的轮廓，但也让周围显得更加诡异。借着这幽光，他们看到水底偶尔有巨大的、模糊的阴影缓缓滑过，不知是鱼群还是别的什么。头顶的岩壁上，也偶尔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光的菌类或苔藓，将洞窟点缀得光怪陆离。
突然，木筏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礁石，更像是……某种柔软的障碍物？
林逸连忙用木棍向筏边水下探去，感觉触到了一团绵软而有弹性的东西，紧接着，那东西似乎受惊，猛地向水下沉去，带起一股不小的水流，差点让木筏失去平衡。
“是水母？还是……”阿红惊疑不定。
“不知道，别管它，继续走。”石匠李脸色凝重，加快了划桨（用拐杖代替）的频率。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隐约传来不同于水流的、低沉的“隆隆”声，而且声音在迅速变大！
“是瀑布声！”石匠李脸色一变，“前面有跌水！快！靠向右岸！那里好像有个浅滩！”
灯光照去，只见前方不到五十米，河道骤然收窄，水流更加湍急白沫翻涌，尽头是一片黑暗的断崖，隆隆的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而右侧岩壁底部，果然有一片相对平缓、露出水面的碎石浅滩。
林逸和石匠李奋力划动，木筏艰难地朝着右侧靠去。水流的力量很大，几乎要将筏子冲向断崖。猴子也抄起一根木棍帮忙。最终，木筏的头部“咚”地一声撞在浅滩边缘的石头上，停了下来，筏尾还在激流中晃动。
众人连忙跳下筏子，冰冷的河水瞬间淹到大腿。他们合力将木筏拖上浅滩，用绳索固定在一块大石上。然后才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望向那断崖方向。
断崖并不高，约莫七八米，但水流至此垂直跌落，形成一道轰鸣的地下瀑布。瀑布下方水汽弥漫，深不见底。如果刚才没能及时靠岸，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地图没错，这里确实有个跌水。”石匠李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我们需要把筏子抬下去，或者……找找有没有别的路绕过去。”
他举着煤油灯，开始在浅滩和瀑布两侧的岩壁上寻找可能的路径。林逸和猴子也帮忙探查。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水面和瀑布方向的豆子，忽然拉了拉阿红的衣角，小手指向瀑布下方水汽弥漫的深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红姐姐……瀑布后面……有个房子……石头做的……还有……那个唱歌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瀑布后面有石屋？还有“唱歌”的声音？
林逸和石匠李闻言，立刻凝神望去。只见在瀑布如帘般的水幕后方，隐约可见岩壁上似乎有一个向内凹陷的、规则的阴影轮廓，不像是天然形成。而瀑布巨大的轰鸣声中，仔细分辨，似乎真的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某种古老吟诵般的旋律，直接传入脑海，而非通过耳朵！
是古代遗迹！而且，很可能与豆子感应的“结点”或陈姓巫祝的仪式有关！
是冒险从瀑布边缘攀爬过去探查，还是按照原计划，放下木筏继续沿主河道漂流？
石匠李和林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和一丝炽热。
这意外的发现，或许意味着他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但也可能将他们引入更加未知的危险。
（第六卷 第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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