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谢凛的目光再次转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虚弱口吻，低声道：“……手。”
姜小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那只无力垂落的手背上。他的皮肤依旧冰凉，骨节分明，带着薄茧。
谢凛没有看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反手，用那微弱的力气，轻轻握住了她覆上来的指尖。
那力道很轻，很虚，带着重伤后的无力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姜小熙的手臂，直抵心脏！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头发麻的悸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极其轻微地握着她的指尖，仿佛在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支撑。深黯的眼眸微微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里面翻涌的情绪。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种无声流淌的、带着暖意的静谧。巨大的玻璃窗外，林小染和林姐的身影隐约可见，但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指尖那微弱却真实的连接。
姜小熙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和那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力道。心头那团巨大的、关于仇恨与秘密的乱麻，似乎被这无声的牵绊悄然抚平了一丝褶皱。她看着他沉睡般安静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深锁的疲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和守护欲的情绪悄然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谢凛似乎耗尽了力气，紧握着她指尖的手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他微微侧过头，再次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仿佛又陷入了沉睡。只是这一次，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分。
姜小熙默默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微凉的触感。她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她轻轻拉过旁边的椅子，安静地坐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再哭泣，也没有焦躁不安。只是那样静静地守着他，像守护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
接下来的几天，ICU外的等待不再是无边无际的煎熬，而是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无声的陪伴。
谢凛的生命体征一天天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需要依靠仪器维持，但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得吓人，呼吸也平稳有力了许多。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最初的几分钟，到十几分钟，再到半小时。
每次他醒来，姜小熙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床边。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慌失措，动作也熟练了许多。喂水，用棉签沾湿他干裂的嘴唇，帮他调整一下枕头的高度……动作轻柔而专注。
谢凛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他闭目养神，或者目光沉静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偶尔，他会极其简短地回答医生或护士的询问，声音依旧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
但他看姜小熙的眼神，却悄然发生着变化。不再是审视和冰冷，也不再是昏迷前那种深沉的复杂。而是一种……近乎平静的默许？甚至……带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近乎依赖的柔和？
他不再抗拒她的靠近。当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额角的虚汗时，他会微微侧头配合；当她小心翼翼喂他喝水时，他会顺从地啜饮；当她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书时，他偶尔会睁开眼，目光沉静地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再缓缓闭上。
这种无声的默契，像一道温暖的溪流，悄然流淌在两人之间。巨大的玻璃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ICU里冰冷的仪器依旧嗡鸣，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安宁。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谢凛的精神似乎比前几天好了些。他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目光沉静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被百叶窗切割成细碎光斑的阳光。姜小熙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室内设计杂志，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瞟向他。
“姜小姐。”林姐刻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杯温水和几粒药片。“先生，该吃药了。”
姜小熙连忙放下杂志，起身接过托盘。她走到床边，将水杯和药片递到谢凛唇边。
谢凛微微垂眸，就着她的手，将药片吞下，又喝了几口水。动作间牵扯到腹部的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疼吗？”姜小熙的心跟着揪了一下，声音带着担忧。
谢凛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她因为担忧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那双深黯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姜小熙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手伸向自己病号服胸前的口袋——那里空空如也。他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什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目光转向林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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