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那声巨响还在耳边回荡,萧云谏膝盖刚磕上甲板就猛地撑起身子。他左手拍向地面,寒山剑气瞬间渗入木料,整艘轻舟发出一声低鸣,裂开的缝隙被强行压住。船没散,但晃得厉害。
凤昭被震得撞上船舷,双刀插进甲板稳住身形。她咬牙从嘴里逼出一口精血,抹在刀锋上。日曜和月泠同时燃起淡金色火焰,湿冷海风一碰就蒸发成白雾。热障撑开了,但她脸色白了一瞬。
海面旋涡越转越快,水压不断挤压船体。两人刚站稳,一股低频嗡鸣钻进耳朵。不是声音,更像直接在脑子里炸开。萧云谏眼前闪过幻象——寒山崩塌,师父倒在他面前,胸口插着青霄剑。他甩头清醒,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凤昭也皱眉,手指抓紧刀柄。她看见北境军旗倒下,赤焰躺在雪地里不动,胸口一片猩红。她闭眼再睁,眼神已经冷下来。
竖瞳还在睁开,幽蓝深渊中那只眼睛越来越大,边缘泛着黑光。海水开始发暗,像是被吸走了颜色。那东西要出来了。
萧云谏正要抬剑,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铃音。
清越,利落,像刀划破布。
一道鹅黄身影踏着浪尖走来,脚下一朵水莲绽开又碎。她手里抱着箜篌,发间翡翠铃铛轻响。湖蓝披帛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人还没落地,指尖已经拨动第一根弦。
是含秋。
三年前宗门大会那一晚,她弹错七个音,全场哄笑。只有萧云谏察觉不对——那七个错音连起来,是九幽教“断魂引”的逆谱。后来三名细作暴毙,耳窍流血,死状和音波刺魂完全吻合。
他早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含秋落在船头,坐下,箜篌横放膝上。七十二根琴弦泛着微光,那是淬了毒的痕迹。她没看两人,只说:“魔眼有防反机制,攻击越强,反弹越狠。”
凤昭喘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打?”
“你们掩护我。”她说,“我要奏‘寂灭天音’,不能被打断。”
萧云谏立刻跃到船首,青霄剑插入甲板中央。剑气扩散,化作层层冰幕向外推去。寒气凝结水面,在船周围形成半圆形屏障。这是“千山雪寂”的残局用法,能隔绝外扰。
凤昭盘坐船尾,双手结印。体内凤焰顺着经脉缓缓输出,在空中织成一层热网。音波遇冷会滞涩,她必须维持温度,让乐声畅通无阻。
含秋闭眼。
十指齐动。
第一声响起时,海面涟漪一顿。第二声落下,旋涡转速慢了半拍。第三声之后,那只竖瞳猛然收缩,边缘出现细小裂纹。
她奏的是禁术。
乐声起初很轻,像雨点落在瓦片上。但很快变密,变急,变成砸向大地的雷。每一声都精准刺入魔音的间隙,撕开一道口子。那股钻脑的嗡鸣开始动摇。
竖瞳剧烈颤抖,黑光四溢。突然,一声尖啸从海底传出,整片海域跟着震颤。船身再次剧烈晃动,冰幕出现裂痕。
萧云谏加注剑气,额头冒汗。凤昭咬破舌尖,强行提一口真元,热网重新稳定。
含秋十指已见血,琴弦割破皮肉,血混着音波共振。她没停,反而加快节奏。最后七根弦同时拨响,声音叠加成一道穿心利刃,直贯海底。
“轰!”
竖瞳炸了。
黑雾喷涌而出,瞬间铺满海面。但还没扩散,就被凤昭余火扫过,烧成灰烬。漩涡消失,水压退去,海面恢复平静。
船还在晃,但不再下沉。
萧云谏拔出青霄剑,回头看她。含秋坐在船头,唇角渗血,脸色发白。她抬手擦掉血迹,笑了笑:“没事,老毛病。”
凤昭松开结印的手,靠在船尾喘气:“你这招……代价不小吧?”
“每次用完都要躺三天。”她低头看着箜篌,“不过值了。”
萧云谏没多问。他走到船边,望向深渊。刚才魔眼炸裂的地方,海底裂开一道口子,隐约有蓝光透出。
定海珠。
他取出避水玉佩挂在腰间,握紧青霄剑,纵身跃入水中。
海水冰冷,压力极大。但他有剑心护体,又有玉佩隔绝侵蚀,下潜速度极快。穿过乱流,避开塌陷的岩层,他很快抵达裂口底部。
一堆碎石中间,躺着一颗浑圆宝珠。湛蓝色,表面符文流转,触手温润。他一把抓起,确认无误。
是它。
浮出水面时,他单手攀住船沿,将珠子递过去。含秋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点头:“封印完整,没受损。”
凤昭起身走到船头,抽出日曜。她挥刀划出一道弧形火圈,金焰落入海中,照亮四周。深海处几道庞大影子徘徊片刻,缓缓退去。那是失去控制的海兽,本能还在,但不再攻击。
危机解除。
含秋把定海珠放进自己药囊,扣好。她坐在船头没动,呼吸还有些不稳。凤昭看了她一眼:“你得调息,别硬撑。”
“我知道。”她闭眼,“给我半个时辰就好。”
萧云谏站在船中,手按剑柄,盯着远处海平线。太阳快出来了,天边泛白。他们得尽快离开这片海域。
凤昭回到船尾坐下,盘腿调息。火焰收回体内,铠甲上的赤金纹路暗了下去。她闭眼前最后看了一眼含秋,低声说:“谢了。”
含秋没睁眼,只抬了下手。
萧云谏解下缆绳,轻舟缓缓启动。青霄剑插回甲板,剑气缠住船骨,保持平稳。风从西边吹来,带着陆地的气息。
三人各守一方,谁也没说话。
船行十里,海面彻底平静。
含秋忽然睁开眼。
她摸了摸发间铃铛,轻声说:“刚才那一下,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没人回答。
她低头看向药囊,手指碰到定海珠的瞬间,珠子表面符文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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