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木质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缓慢,沉重,由远及近。
张振山全身血液仿佛冻结。他僵硬地回头。
黑暗深处,亮起两盏昏黄的光——像老式煤油灯,摇曳欲灭。光后隐约勾勒出一辆车的轮廓。
无法言喻的恐惧攫住心脏。他转身就跑!
荒草绊脚,他跌跌撞撞。身后车轮声如跗骨之蛆,越来越近。他再次回头瞥去——
看清了。
那是一辆纸扎的车!歪斜的轮子,破洞的车棚,正是他烧掉的那辆!驾驶座上,坐着面色铁青、穿深蓝褂子的刘厚德!
“振山啊……”苍老沙哑的声音,像隔着厚棉被传来,又像直接响在脑子里,带着墓穴般的湿冷寒意,“你答应我的车……就是……这个样子的?”
张振山魂飞魄散,嚎叫着拼命狂奔。前方突然出现断崖,他猛地在崖边刹住,碎石滚落,深不见底。
“咯噔。”
车轮声在身后停下。
纸车门悄无声息打开。刘厚德拄着拐杖,僵硬地下车,一步一步走来。张振山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老人的脸在昏黄车灯下死寂灰败,眼窝是两个黑洞。他抬起枯枝般的手,直指张振山:
“我走夜路……雨大风急……车散了架……轮子……掉了……”
每个字都像冰锥凿进耳膜。
“你得赔我……赔一辆……结结实实的……”声音骤然尖锐,带着无尽怨毒,“不然……我就带你走……下去……给我推……一辈子的车……”
“不——!!”张振山凄厉尖叫,从床上弹坐起来。
窗外天色泛白,鸡鸣零星。他浑身湿透,心脏狂跳欲裂。被窝冰冷,噩梦的每一细节清晰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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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滚爬进父亲张守业的房间,牙齿打颤地讲述梦境。
老父亲沉默听完,拿起旱烟袋点燃,抽了好几口。烟雾在晨光中缭绕。
“你动了那辆车。”良久,张守业开口,不是疑问。
张振山脸色惨白,承认回村那晚醉酒,失手把纸车摔在门槛上,车轮瘪了,车棚歪了。他怕误时辰,用旧报纸草草粘补。
“孽障!”张守业猛磕烟袋锅,火星迸溅,“头七祭品,是亡魂在下面的依仗!是活人的心意,更是阴间的契约!你糊弄的不是纸,是你刘爷爷的阴间路!”
柳荫屯的老辈深信:纸扎祭品经火焚烧,通达幽冥,化为亡魂在彼界的实物。破车难行,漏屋难遮风雨。
“刘老爷子一辈子要脸面,讲信用,临走就这点念想,”张守业重重叹气,“让你用这么个破烂打发,他怎能不怨?怎能不找你?”
张振山腿一软:“爹,我该怎么办?”
“补!加倍诚心补!”
当天一早,张振山疯赶回县城,找到最有名的“永安斋”纸扎铺,进门就喊:“要车!要最好的!”
掌柜是个干瘦老头:“有现成的‘宝马’‘奔驰’,上好竹篾骨架,厚纸裱糊。”
“不够!要更结实、更气派、最好的!”
掌柜沉吟片刻,让伙计从后堂抬出红布盖着的大物件。揭开竟是纸扎“劳斯莱斯”!长约一米五,通体黑纹纸,银线勾流线,轮毂可转,车窗能开,车内纸沙发、方向盘细致入微。车头小小的“欢庆女神”立标,薄纸雕成,栩栩如生。
“这是给东城赵老板预备的,他改要‘别墅’了。”掌柜说,“用料最扎实,二十斤青篾骨架,七层纸,泡水三天不散。”
“就它了!”张振山毫不犹豫高价买下。
他又买三大捆“天地银行”冥钞,每张“贰拾亿圆”;添了纸司机、保镖、三层别墅、纸游艇。几乎搬空“永安斋”最贵祭品。
“刘爷爷,孙子知错了,这些您拿去,在下面好好享福,千万别再来找我……”装车时,他对着纸劳斯莱斯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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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送魂在头七丑时,阴阳交界最模糊、补救最后的时刻。
张振山跪在老槐树下,面前豪华纸车和堆积如山的祭品。这次他滴酒未沾,清醒得能数清火苗每一次跳动。
三叔公再燃黄表纸时,夜风忽然停了。
火焰平稳升腾,安静得诡异。纸劳斯莱斯在火中缓缓卷曲、变黑、化灰。张振山瞪大眼睛,死死盯着。
恍惚间,他似见跳动的火焰扭曲景象:纸车化为一辆光洁黑轿车,一个穿绸缎衣裳、精神矍铄的老人(眉宇间依稀是刘厚德年轻模样)拉车门坐入,纸司机恭敬关门。车窗外,纸保镖肃立。火焰一窜,幻象消失。
纸灰打着奇异旋儿,笔直升向夜空,仿佛被无形之物引导。
祭品烧尽,张振山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地,用尽全力颤抖道:“刘爷爷,孙子张振山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老大人大量,收下这些,一路好走,在那边享清福,保佑家宅平安……”
回程路上,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注视感消失了。他依旧不敢回头,脚步虚浮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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