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烈风镇那日渐熟悉的城墙与烟火,西行的道路立刻将妙光王佛一行抛入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黑风平原,地如其名,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被风沙侵蚀得沟壑纵横的黄土荒原。时值初夏,白日里烈日灼人,干燥的热风卷着沙粒扑面而来,打在脸上隐隐生疼。植被稀疏,只有些低矮耐旱的荆棘丛和枯黄的野草,顽强地附着在龟裂的土地上。天地间一片苍黄,唯有无垠的苍穹,蓝得刺眼,显得格外高远而冷漠。
脚下的所谓“官道”,早已被经年的风沙雨水冲刷得模糊难辨,时断时续,更多时候需要依靠远处山峦的轮廓和前人踩踏出的隐约小径来辨别方向。沿途几乎不见人烟,偶尔能遇见几处残破的驿站废墟,或是被遗弃的小村落遗址,断壁残垣间,唯有风声呜咽,诉说着曾经的生机与如今的死寂。
净坚走在最前,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承担了大部分负重,并时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山坳或沟壑。在这片法度难及的荒原,盗匪、流寇乃至饥饿的野兽,都是潜在的威胁。净念紧随妙光王佛身侧,手持竹杖,步伐沉稳,神情专注,既是在护卫,也是在体悟这荒寂天地间蕴含的禅意。净言则走在最后,药箱不离身,目光不仅留意路径,更关注着脚下可能出现的草药,以及老师与师兄们的身体状况。
妙光王佛步履从容,仿佛脚下不是崎岖的荒原,而是平坦的莲台。他僧袍的下摆沾染了尘土,面色却依旧平和如常,目光深邃,似乎能穿透这荒芜的表象,看到更深层的地脉流转与因果缘起。他并未多言,但那份由内而外的安宁气息,却无形中感染着随行的弟子,让这艰苦的旅程少了几分焦躁,多了几分修行般的沉静。
白日的行程极为艰苦。饮水需极度节省,每人腰间的水囊都显得格外珍贵。干粮粗糙,就着少量清水艰难下咽。烈日曝晒下,汗水很快蒸发,留下盐渍。但无人抱怨,皆默默承受,将这份艰苦视为磨砺身心的修行。途中也曾遇到过几拨形色仓皇、面黄肌瘦的流民,拖家带口,向着烈风镇的方向蹒跚而行。见到妙光王佛一行逆流西去,皆投来诧异甚至怜悯的目光。净言会拿出些许干粮分给其中尤其孱弱的妇孺,妙光王佛则会驻足,目光慈悲地望他们一眼,有时会轻声说一句:“心存善念,前方或有生机。” 话语简单,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那些绝望的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夜晚降临,荒原的气温骤降,寒风刺骨。他们寻了一处背风的土崖下歇脚。净坚熟练地捡来干枯的荆棘,升起一小堆篝火,既驱寒,也防备野兽。四人围火而坐,分食着所剩不多的干粮。火光映照着他们风尘仆仆的脸庞。
“老师,这黑风平原,果然名不虚传,荒凉至此,众生苦楚。”净念望着跳动的火焰,轻声感叹。
妙光王佛拨动着一颗小石子,缓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众生皆具灵性,苦厄之中,尤显向道之心。此地虽荒,然心田待耕。正需佛法甘露,滋润枯槁。”
净言接口道:“今日所见流民,多是因战乱或饥荒逃离故土,身心俱疲,病患缠身者甚众。我等前行,或可多备些寻常草药,遇有缘者,略施援手,亦是结缘。”
“正是此理。”妙光王佛颔首,“弘法非仅口说,要在身体力行。以医药解其身苦,以善语安其心神,方能引其趣入正道。净言,你多费心。”
“弟子明白。”净言恭敬应道。
净坚添了根柴火,火光噼啪作响,他沉声道:“这地方不太平,今日我观察远处,似有烟尘起落,不像是寻常牧民。我等需更加小心。”
妙光王佛目光平和地看向他:“净坚,你勇猛护法,此心可嘉。然需谨记,我等此行,非为争强斗胜。遇险阻,当以智慧化解,以慈悲消弭。嗔心一起,便是自设障碍。”
净坚凛然,合十道:“弟子谨记老师教诲。”
一夜无话,唯有荒原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嗥叫,更添几分苍凉。次日凌晨,天色未明,四人便已起身,收拾行装,用冷水净面,继续踏上征程。
如此昼行夜宿,一连数日,皆是在这般荒寂的景象中度过。沿途开始出现一些零星的、更为破败的流民聚集点,往往是在有少量水源的洼地附近,用破烂的毡布、树枝搭建成简陋的窝棚,人们衣不蔽体,面有菜色,眼神麻木。见到妙光王佛一行,大多只是漠然地看上一眼,或是因为畏惧净坚的彪悍而低下头去。净言尝试着为几个身上有溃烂伤口或发热咳嗽的人诊治,赠送些草药,起初这些人还心存戒备,但在感受到善意后,麻木的眼神中才会流露出些许感激。
这一日午后,他们行至一处较大的干涸河床附近,远远望见河床对岸有一片规模不小的营地,帐篷林立,人声嘈杂,甚至隐约可见一些手持兵刃、衣着杂乱的人在巡逻,气氛与之前所见的流民窝棚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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