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陈景然几乎是以值房为家。白日里,他要么去各钞关巡查,对着那些故意刁难的胥吏耐心解释新则;要么在衙门里核对账目,连小数点后的数字都反复验算;到了夜里,值房的烛火总要亮到三更,他还在整理河工物料清单,或是修改新则推行中遇到的问题。同僚们见他这般拼命,有人暗中嘲笑他 “急于表现”,也有人渐渐收起了轻视,这般肯下苦功的年轻人,倒也少见。
夜深人静,当陈景然从堆积如山的文牍中抬起头,疲惫地揉着眉心时,脑海中总会不期然地浮现那碗深夜的鸡丝汤面,和那张写着“夙夜在公,辛劳可念,望保重”的素笺。那份雪中送炭的温暖,在他孤立无援、承受巨大压力时,给予的慰藉是难以估量的。
夜漏已过三更,陈景然书房的烛火仍亮着,映得窗纸上的竹影微微晃动。案头堆着半尺高的公文,皆是各钞关呈报的稽核台账与河工物料清单,他右手握着笔,左手按在卷宗上,眉头拧成一道浅痕,方才看到临清钞关的账目里,民夫工价与实际市价差了两成,分明是有人在中间克扣,可经办人却只在备注里轻描淡写一句“临时加价”,连凭证都未附上。
他指尖在纸页上重重一点,正想提笔批注,腕骨却传来一阵酸麻,这才惊觉自己已伏案写了三个时辰。窗外的风带着冬夜的凉意吹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桌角,往日这个时辰,仆人早该送来夜宵,今日许是忘了。
就在这时,轻细的敲门声响起,他以为是仆人来收拾,头也没抬便应了声“进来”。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停在案前,带着温热的气息,他才抬头,见仆人端着一个描金食盒,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这是……宫里让人送来的,说是给您补身子的。”
“宫里?”陈景然一愣,放下笔起身,指尖触到食盒外壁,还带着暖温。他掀开盒盖的瞬间,一股鲜香扑面而来——碗里是鸡丝汤面,汤色清亮,鸡丝细得能透光,撒着少许葱花;旁边摆着两碟小菜,一碟凉拌木耳,一碟酱渍黄瓜,都是他平日爱吃的清爽口味;最底下还压着一碟苏式桂花糕,糕点上的糖霜亮晶晶的,看得出是刚做不久。
他的目光在食盒里转了一圈,手指无意间碰到盒底,竟摸到一张薄薄的素笺。他心中一动,轻轻将笺纸抽出来,借着烛光展开,纸上是一行清秀的小楷,笔锋温婉却不失力道,写着“夙夜在公,辛劳可念,望保重”。没有落款,可那字迹他却有些眼熟,分明与文渊阁“偶遇”时,公主留在《漕运水程图志》扉页上的批注字迹,有七分相似。
陈景然捏着素笺的指尖微微发颤,纸页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他想起上月在文渊阁查舆图,公主突然从书架后走出,问他前元海运航道图与《武经总要》的出入;想起御苑梅园宴上,她精准点出运河水闸管理的漏洞,逼得他不得不将平日钻研的应急之策和盘托出;又想起这些日子推行新则时,那些原本刁难的衙门突然收敛了气焰,连弹劾他“年轻孟浪”的奏折,也没在朝堂上掀起波澜——原来那些暗处的顺遂,竟都有迹可循。
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他低头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面,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这些年他在官场打拼,见多了趋炎附势的嘴脸,听惯了虚与委蛇的话语,从未想过会有这般不带功利的体恤,还是来自那位高高在上、聪慧敏锐的长宁公主。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面条送进嘴里,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熨帖了五脏六腑的疲惫。往日里压在心头的重担,此刻竟轻了不少。他望着素笺上“望保重”三个字,指尖一遍遍摩挲着纸面,轻声自语:“公主殿下……这般厚待,景然何德何能。”
话音落下,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在衙门,同僚闲聊时说的话。“长宁公主虽居深宫,却常为陛下、太子献策,连夏元吉大人都赞她有经世之才”。那时他只当是寻常赞誉,此刻想来,那位公主殿下不仅有识人之明,更有容人之量。这般女子,怎能不让人心生敬慕?
只是这敬慕里,又悄悄掺了些别的情绪。是文渊阁偶遇时,她问起舆图细节时的专注眼神;是梅园宴上,她听完他的对策后微微颔首的认可;是此刻,这碗跨越宫墙送来的热汤面,和素笺上那句温柔的叮嘱。这些细碎的片段在他脑海里打转,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异样的涟漪,连带着窗外的寒风,都似乎变得温柔了些。
他慢慢吃完面,将素笺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襟里——这是他此刻唯一能珍藏的东西。烛火下,他重新坐回案前,拿起笔,原本沉重的手腕竟轻快了许多。他望着案头的公文,心中忽然有了底气:往后无论遇到多少阻力,他都要把差事办好,不仅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更是为了不辜负那份藏在字里行间的、沉甸甸的期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大明风华之穿成朱标的独女心尖宠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大明风华之穿成朱标的独女心尖宠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